林嬈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我臉上正蓋了一卷書悠哉悠哉地躺在紫檀長椅上冥想,我拿開書去看來人的時候,漫天的陽光就傾灑進(jìn)來,我被那強(qiáng)光刺得眼睛生疼,不由地閉上了眼。
林嬈就笑了,她站在我正前方,替我擋住了所有光線。開口跟我說話:“姐姐,我們該去私塾了?!?p> “好?!蔽易炖飸?yīng)著,仍不動身,昨日莊學(xué)究布置的作業(yè)我還不會背,我就這點毛病,但凡要用腦子,我就完了。
林嬈學(xué)習(xí)也不好,可她記性不差,看過什么文章,就能大致說出里面的內(nèi)容,我就不行了。
若是被莊學(xué)究知道我還不會背,肯定又免不了一頓責(zé)罰。所以一提到去私塾,我就格外膽怯。
“姐姐,再不走我們就遲到了?!?p> “知道了?!蔽医K于站起來,理了理頭發(fā)就隨著林嬈出去,我在心里抱怨林嬈,怎么她是繼承阿圃的衣缽了嗎?啰哩啰嗦,怕這怕那的!
我們到了私塾,李擇言和洛施施都到了。我頗為緊張,一直在溫習(xí)功課,可什么也記不住。
沒一會,莊學(xué)究就步履蹣跚地來了,他打量著我們,又翻開了書本。我的心就快跳出來了,一個勁的作祈禱勢,李擇言在一旁笑我,我睬都不睬他,他罵我“沒良心。”
莊學(xué)究看了一眼,便又合上了書,他抬眼跟我們說話:“你們聽說過雙生花嗎?”
“雙生花?”我們都疑惑地面面相覷,但最終還是搖搖頭。我們之前斗草的時候,我見過很多花。
木本花卉我知道月季花、梅花、木筆、紫荊、連翹、金鐘、紫藤、杜鵑花、石榴花、含笑花、白蘭花、茉莉花、梔子花、免牙紅。
草本花卉我知道春蘭、香堇、慈菇花、芍藥、風(fēng)信子、福祿考、晚香玉、萬壽菊、千日紅、建蘭、鈴蘭、報歲蘭、香堇、虞美人。
我還見過繡線菊、八仙花、馬藺、石蒜、石竹、五彩石竹、百喜草、仙客來、白三葉、曇花、美女櫻、君子蘭、朱頂紅、常夏石竹、玉簪、紫萼、諸葛菜。
可是雙生花,我卻是聞所未聞。
“雙生花,一蒂雙花,兩朵花親密無間,卻始終朝著相反的方向開放,一株二艷,兩者都在吸取著彼此的精華,永遠(yuǎn)看不到對方的容貌。花期將盡之時,同蒂的兩個花朵才會極力扭轉(zhuǎn)花枝,在隕落的那一瞬間有了唯一的一次對望?!?p> “世界上還有這樣的花嗎?”林嬈小聲問我,我對她搖搖頭,又看向莊學(xué)究,期待他說下去,我向來對稀奇古怪的事非常感興趣。
“用最深刻的傷害來殺死另一方,但當(dāng)對方死亡的時候,另一方也悄然腐爛,一生相愛卻背對的兩生花終于在死亡的前夜相見……”
我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眼前仿佛出現(xiàn)一副畫卷。
在高山之下,綠水之邊,群山錯落,古樹參天。春風(fēng)輕拂,綠葉紅花,雙生花迎著清風(fēng)綻放,散發(fā)著陣陣幽香……
但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結(jié)局,我不明白,為什么兩朵花親密無間卻還要自相殘殺呢?一旦對方枯萎,自己不也消亡嗎?我覺得惋惜。
李擇言問出了我的疑惑:“既然同生共死,又何必自相殘殺?”
莊學(xué)究墨黑的瞳孔眼波流轉(zhuǎn),而后笑吟吟地道:“這是它們的生存之道?!?p> 我們沉默不語,但受益匪淺。也許世界上就是有這種生物的存在,甚至還不在少數(shù),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正如我剛才所說,我只是感到難過,它們彼此吸收著對方精華的時候,心里是在竊喜還是在內(nèi)疚?如果它們知道將來末日會不會還會這樣?
可是我又不是雙生花,我也從來沒見過它,這所有的一切,只是我一個人的臆想而已。
回家后,我把這個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的母親,她笑地把珍藏的上好龍井吐了一地。
“母親,我說的是事實,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花。”
母親拿起尤娘遞過去的絲帕抿了抿嘴,“滿嘴瞎話?!?p> “是真的?!蔽覙O其委屈,可憐的看著母親身側(cè)的尤娘:“尤娘,你也不信我嗎?”
尤娘怕我不開心,哄我說:“信,怎么會不信呢?”哼,她就是不信我。
“我找阿圃去!”我這么說著,轉(zhuǎn)身就走,身后傳來母親的聲音:“這大姐兒每天在私塾學(xué)的都是些什么?。?!”尤娘笑笑不語。
可我覺得我上了那么多天的課,只有今天甚是有趣。
我找到阿圃,阿圃的雙眼布滿了紅血絲,我心疼極了,什么話也沒告訴她,我讓她去好好休息。
迎面走來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我定睛一看,原來是父親,我笑著走了過去,他可好久不曾來扶桑閣。
他消瘦了許多,不若從前魁拔,深藍(lán)色長袍上束著鏤空金縷腰帶,看起來更加顯瘦。
可是他的氣色不錯,看起來仍是風(fēng)姿瀟灑,卓爾不群。
“父親,你怎么來了?”我跑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抱住。
“怎么,不許我過來看看你???”父親笑著輕拍的我的脊背,目光慈愛,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你看這是什么?”父親說著從懷里掏出兩個亮閃閃的銀鐲子。
我立刻騰出手來接過去。
“還有一個是林嬈的?”我問他。
父親訕訕地笑了:“舍不得了?”
“才不是?!?p> “可你不會是要討好林嬈,才來扶桑閣的吧?!?p> “你這孩子……”
父親又氣又笑,眼神卻在往里張望。
我把鐲子還給他:“你來的不巧,林嬈出去了?!?p> “哦。”他點點頭,一低頭看到手里有兩個鐲子。“我不是這個意思?!?p> 他心不在焉的,心里只有林嬈。
“你妹妹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我反問他,其實我說的是事實,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才沒有心思去管她呢。
“那好,你還缺什么嗎,想要什么盡管跟父親提?!?p> 聽到父親這么說我很高興,可我想了又想,也覺得實在是沒什么想要的,我什么都不缺。
父親笑著走了,他走后不久林嬈就來了。
“你去了哪里?”我問林嬈。林嬈目無表情,扯了扯她并不想笑的嘴巴。我覺得她這個人好假。
我把那鐲子放在桌子上,對林嬈指了指:“喏,父親給你的?!?p> “哦?!彼c了點頭,就拿走了,我頗為不屑。
我在私塾同洛施施講話,洛施施又在對我說,齊昱今日穿了什么衣服,換了什么新鞋,我一點也沒興趣。
我仰望后山,蓊郁蔭翳的樹木與湛藍(lán)遼闊的天空接在一起,縹緲的幾縷云朵恰好綴在上面,構(gòu)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畫。
“林致,我跟你說話呢!”洛施施把我拉回現(xiàn)實。
“哦哦,你說得對?!蔽疫B忙接話。
“哼,我不跟你玩了,我找林嬈去?!彼f著拉起自己帶來的凳子,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又開始滔滔不絕。
林嬈求助似的看看我,我對她無奈地慫慫肩。
李擇言隔著屏障問我:“下堂后要不要一起吃麥糕?”
“好呀?!蔽?guī)缀趺摽诙觥5芸煳揖秃蠡诹?,母親是不許我和李擇言在一起的,如果被她發(fā)現(xiàn)了肯定又要說我。
但我也并非都是因為母親,我就是覺得,如果我跟李擇言如果命中注定走不到一起,我們兩個何必糾纏不清。如果他真的很喜歡我,他就得克服我母親這個難題。
于是我又說:“不,我不去。”
“為什么?”
“我母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p> 李擇言就笑了,笑的很大聲,然后對我說:“我們就是吃個麥糕,又不是談婚論嫁。”
我覺得他這是在羞辱我,他說的好像我上趕著想嫁給他,我惱恨地吐出幾個字:“對!可是我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吃?”
李擇言就不笑了,他長的極高,趴在屏障上面探出頭來看我:“林致,你生氣了?”
“沒有!”我看都不看他。
洛施施看見了李擇言,就笑著說我們倆:“你們現(xiàn)在都不避嫌了嗎?”
我白了她一眼:“這都哪跟哪啊?”
李淳聽到李擇言的名字,立刻回過頭來。她看了看李擇言,又看了看我道:“你和李擇言什么關(guān)系?”
“我們――”我話都沒說完,洛施施就打斷我:“他們什么關(guān)系,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李淳瞪大了眼睛,但看了一眼李擇言,什么也沒說。
李擇言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們,又回去了。
“我喜歡李擇言!”李淳平靜地說,仿佛在講別人的事。
“那你來晚了,李擇言是林致的?!甭迨┦┱f話面不改色。
我大驚失色:“你不要亂說,我跟他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p> 李淳卻不聽我解釋,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說:“可惜你們有緣無份?!?p> “你怎么這樣說話?”林嬈又替我打抱不平。
“林大娘子才看不上李將軍之子,她只想要小郡王做她的女婿?!?p> “你――”我啞口無言,她說的是事實。
洛施施瞳孔緩緩放大驚異模樣,她問我:“她說的不是真的吧?”我沉默不語。
洛施施拂袖離開了。
“這下你滿意了?”
李淳并不慚愧,她說:“這本來就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