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馀事

　　“你嘗嘗，這個很好吃的”我把麥糕遞到李擇言面前。

　　“不要。”李擇言一臉嫌棄。我仍不放棄，遞到他的嘴邊，“你嘗一下，這個真的很好吃的。騙你是小狗?！?p>　　“就一口?！崩顡裱孕⌒囊硪淼貜堥_嘴，“就一口啊。”

　　“好。”我說著，卻一股腦地把整個麥糕塞進他嘴里。

　　他不敢吐出去，只好閉著眼細嚼。

　　“好吃嗎？”我滿懷期待?！昂贸浴！崩顡裱远紱]吃完嘴里含著東西跟我說話。

　　“你敷衍我，你都沒咽下去?！?p>　　“好吃，真的好吃?！崩顡裱晕值米镂?。

　　“那你再吃一個我就信你?！?p>　　李擇言奪過我手里的麥糕，一把塞進嘴里。

　　“你慢點吃?！?p>　　李擇言不理我，作出一副吃到特別好吃的表情對我感嘆，“太好吃了?！?p>　　我看著李擇言滿足的神情，滿意地笑了，我不知道的是李擇言根本不喜歡吃甜食，他為了哄我開心一直都在強撐，等到我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我和李擇言早已形同陌路了。

　　“我們可以去看花燈了吧？”

　　“當然?！?p>　　我和李擇言行走在大街上，我們的影子在花燈的影射下愈來愈長，我輕輕一側頭，我的影子就靠在李擇言的影子的肩膀上，我抿著嘴笑。

　　走著走著，一個買珠釵的婆婆就攔下了我們，那婆婆對李擇言說：“這位公子，買個珠釵給小娘子吧，你家娘子生的這樣美麗不施華妝豈不可惜了？”

　　我的臉漲紅，趕緊解釋：“阿婆，我們不是……”

　　“好，我們要一個?！崩顡裱郧宄旱穆曇繇懫稹?p>　　我看向李擇言，但他并不看我，只顧低頭挑選阿婆貨籃里面的首飾，他看了許久，最后選定了一個簡單又不落俗套的赤色翡翠，它的下邊墜了小小一個星星點點的紅色珠子。

　　“好看嗎？”他拿到我面前。

　　“我不要，我有?！崩顡裱愿緵]聽見我說話，直接戴在了我的發(fā)髻上，我輕笑：“不是這么戴的好嗎？”我取下來，又重新輕輕戴在左側，把流蘇斜在鬢角。

　　“好看嗎？”我對他咧嘴笑，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燈火闌珊，看到了眉眼帶笑的自己。

　　“不好看。趕緊摘了?！彼f著就要動手。

　　“為什么？”李擇言真是不可理喻。

　　“不為什么，這是我買的，以后你只能在自己家里戴?！?p>　　我一臉無語，這中間有什么關聯(lián)嗎？果然李擇言的心思，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任意揣測的。

　　“回去吧？”

　　“好。”

　　我們回去的時候，天又漸漸轉涼，我連打了幾個噴嚏，李擇言不由分說把他的大氅披在我身上。

　　遠處一盞盞的燈，仍依稀錯落地亮著，街市旁的酒樓茶肆，人影錯綽。運河上的河船，孤零零地漂在河中央。照著船上人家做飯的炊煙，裊裊飄散在雨霧之中。

　　快走到家門口，我遠遠看見了顧師傅和阿圃，“壞了。他們尋我來了?！?p>　　“有人來接我了，你快走吧，不要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蔽野岩律呀o了李擇言。李擇言接過去，對我點點頭，“你快去吧。”

　　“姐兒，可算找到你了?！卑⑵钥匆娏宋易プ∥业氖植豢戏砰_。顧師傅警惕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卻什么也沒看到，我松了一口氣，李擇言跑的早就沒影了。

　　“是母親讓你來尋我的？”

　　“姐兒不要問這么多了，出大事了?！?p>　　我大驚：“出什么事了？”

　　“你回去就知道了?！卑⑵岳业氖肿叩臉O快，我內心慌忙不已，府里到底出什么事了？難不成是母親發(fā)現(xiàn)了我和李擇言剛才在一起？不應該??？我在心里瞎猜，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街上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了喜氣洋洋的燈籠，只有我們林府掛的白燈，我早該猜到的，薛小娘應是去了。

　　“姐兒，你去勸勸二小姐吧。”我應著阿圃，走到了闔津館，里面哭聲一片，容兒在哭，其他人也在哭，所有人都哭作一團，只有林嬈一聲不吭。

　　她托著腮坐在里屋的門檻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我與她坐在一起，都一言不發(fā)。我不知道要說什么，反正無論什么安慰的話，她也是聽不進去。

　　“闔津館好久不曾這么熱鬧了。”林嬈突然笑出聲來，我心疼地看著她，她滿目悲愴，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死寂。

　　“你不要這樣，我知你心里難過地要死?！?p>　　林嬈聽見這話，一滴淚就落到地上，霎時綻了一朵小花，隨即消失不見。

　　“我不信她死了?！彼哪抗鉀Q絕而冷艷，一夜之間我像不認識她一樣。

　　“她從前身體很好的，她可喜歡打我啦，她怎么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你該休息了?！卑⑵哉f她守在薛小娘身邊一天一夜，我起身去拉林嬈，可她絲毫不為所動，我的手尷尬地收了回來。

　　我突然感到生氣，她還真以為我愿意低聲下氣地去伺候她？她沒了娘，就把所有的過錯附加在我們身上，這算什么道理？又不是我們害了她小娘。

　　我越想越生氣，看向林嬈的眼神就要生出火來。突然，一雙手就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頭，就看見一臉蒼老的父親。

　　他對我擺擺手，要我先出去，我看了一眼林嬈，又看了看父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他們才是一對父女。

　　我走到內室，看見床上的薛小娘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她走的時候，應是沒有半分痛苦。

　　回看薛小娘這一輩子，似乎也算功德圓滿。她從一個小小的婢女成為了現(xiàn)在的林府妾室，總算不枉此生。

　　她生前沒有明媒正娶，死后也不能入宗廟祠堂，配食香火供奉，只能享受別祭?？墒沁@有什么關系，在父親心里她可是最惹人歡喜。

　　“母親呢？”我問阿圃。

　　“大娘子一直都在祠堂里?！卑⑵缘?。

　　“母親在祠堂里做什么？”

　　“薛小娘這一去，恐怕大娘子心里也不會好受，畢竟這么多年的情誼?！?p>　　“我去看看她?！?p>　　祠堂里傳來悠悠的誦經聲，我推門進去，看到母親虔誠地跪在草蒲上，嘴里念念有詞。

　　“母親?！蔽彝蝗话l(fā)聲，嚇了母親一跳，臉色都有些發(fā)白。

　　“母親，你怎么在這里？”我遠遠地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你父親呢？”母親并不回答我的問題。

　　“他在闔津館?！?p>　　“是了，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合該在那里?！?p>　　“母親，你不該這般心慈手軟，她生前都沒讓你好過，她死后你也不必為她超度。”

　　“你懂什么？我不過求個心安罷了?！?p>　　“好好好，我不管行了吧。”母親就是心善。

　　“可是薛小娘怎么就突然就沒了？”我詫異的問，薛小娘的病撐了許久，人人都以為她會熬過這個冬天，她這突然一走，倒讓人感到意外。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種事情我們又怎么會知道？”母親這樣說。也是，人的生死，從來都不是由我們自己掌握。

　　我虔誠地看向面前的文殊菩薩，閉著眼禱告，拜了三拜：“我不求大富大貴，但求身邊人平安喜樂。”

　　“致兒，你回去吧。幫幫你父親料理料理她的后事。”

　　“母親，您不打算管了？”

　　“我就待在這里?！?p>　　“我知道了。”我怏怏不樂地走出去，一出門就跟阿圃抱怨：“母親還是心軟?！?p>　　阿圃笑了，邊走邊跟我說：“大娘子刀子嘴豆腐心，和姐兒一樣?！?p>　　“我跟母親不一樣，我是刀子嘴斧子心，以后可沒人敢這么欺負我?！蔽沂┦┤坏卣f。

　　“是是是。”阿圃微笑頷首。

　　“阿圃?！蔽艺溃骸把π∧锏膯适戮陀赡闳珯嗵幚戆伞！?p>　　“這怎么行？這么大的事兒我可不敢專權，我只是一個主事丫頭，可不敢擅作主張?！卑⑵赃B連擺手。

　　“這里面的很多事我都不懂，你一來正好幫我省了不少事?！?p>　　“可……”阿圃還想推辭。

　　“別可是了，你是我的大丫鬟，還是我們林府的掌事丫頭，你辦事，我信得過?！?p>　　“那我就越俎代庖了?！?p>　　“好?！?p>　　“您去看過二小姐了？”阿圃又問。

　　“看過了，她小娘一走，她整個人就垮了，看誰都不順眼?！?p>　　“唉?！卑⑵試@了一口氣：“這也不能怪她，今天是上元節(jié)，家家戶戶大團圓，主君和大娘子出去看戲，家里沒有管事的，偏巧她小娘出了這檔子事兒，我聽下邊的丫頭說二小姐兒去外頭好說歹說才請來了郎中，可一進屋人就不行了?！?p>　　“有這事兒？”

　　“可不，二小姐命苦著呢。你們是親姊妹，以后可得互相扶持?！?p>　　“知道了?！蔽也荒蜔?，阿圃管的可真寬。林嬈一個庶女，才不配做我的姊妹。

　　三日過后。

　　薛小娘用布帛裹身，釘棺入殮。阿圃說已給薛小娘選了一個好地段，雖不能入祖墳，但好歹也落了個好下場，可是林嬈看似仍不如意。

　　她趴在棺木上哭哭啼啼，怎么也不讓蓋棺。

　　“孩子，你心里別過不去，死者為大，還是早點讓你小娘入土為安吧?！庇腥嗽趧袼?。

　　林嬈理都不理。

　　旁觀人都在議論紛紛，母親走了過來，她一身素衣，長發(fā)披肩，莊嚴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