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燈籠
她看小乞丐聽得認真,又給他打了個比方,“再比如你偷盜人家財物,有可能得手,也有可能被抓起來打個半死。那么你的偷竊就是因,由此產(chǎn)生的后果就可能有兩個,可能好,可能壞?!?p> 男孩臉上露出恍然神情。
“有因必有果,但是善行未必有善報,惡行未必有惡報,你好心做好事很可能導致壞的結(jié)果,你做壞事么,也可能反而有好的效應。所以這世間有因果存在,但自有其規(guī)律?!?p> 說到這里,她不管男孩能不能聽懂,伸手一指他脖子上的墜子:“然而規(guī)律和法則也不是萬有的,偶爾也可以被打破,此謂失衡,也叫作有失天常。這枚木鈴鐺‘天衡’,它的最大作用就是能夠感應到被擾亂的因果。如果你我可以適時出手做些修補或者調(diào)整,那么這段因果被補好了,可以繼續(xù)運行了,由此產(chǎn)生的圓滿業(yè)力同樣也會被木鈴鐺感知、吸收,作為反饋給我們的報酬?!?p> 她一口氣說到這里,見男孩望著她出神,頓感挫?。骸八?,你一丁點都沒聽懂對不對?”
男孩用力搖頭。
真是秀才遇見兵,她怎么就遇上了這么個榆木腦袋!千歲肩膀耷拉下來,努力抑住狂暴的沖動,簡明扼要來了一句:“附近如有任務能接,這木鈴鐺就會提示你;做完任務以后,你就可以收獲力量了!”她按了按太陽穴,“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這回男孩用力點頭,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
懂了。早這么說,他早明白了嘛,這女人的嘴真笨。
就是接任務,做任務,收報酬嘛!死在荒園那個大漢就是這么干的,只不過他交代任務給男孩是先付錢,這個木鈴鐺是事后才肯給報酬。
唉,要給這小蠢蛋解釋清楚可真費勁。千歲長長吁了一口氣:“不過能干擾到因果的人或者生物,一般都不是善茬。所以——”她輕咳一聲,“通常來說,我們要用上一點點……唔,無傷大雅的小手段才能完成任務。”
小手段?男孩直覺不會像聽起來這么簡單。
她憑窗而立,望著天上電蛇閃耀。風裹著雨拍在她臉上,她將衣襟收攏,又搓了搓自己胳膊。
男孩對這動作太熟悉了,他也常常做出??墒牵矔X得冷嗎?
千歲轉(zhuǎn)身面對他:“接下來,你打算怎辦?”
男孩目光晦暗,不覺得她誠心咨詢他的意見。他是個啞巴,只能點頭和搖頭,哪可能親口告訴她“怎么辦”?
千歲笑靨如花:“那我就代你說了。雖然暫時躲過這些黑衣人,但你也看到他們尋不到你不罷休的決心。要是黟城繼續(xù)封鎖內(nèi)外,你被他們找到只是時間問題。”
事實如此,他無異議。
“因此當務之急,是趕緊幫我恢復一點力量。這么一來,我們才有自保之法?!?p> 這回她說出了“我們”。
男孩臉上難得露出茫然之色。她不是很厲害么,彈指殺人不費吹灰之力,怎么突然就連自保都難?
這個轉(zhuǎn)折有點大。
千歲抱臂在前,不滿道,“要我說幾遍?我曾經(jīng)身受重傷,沉睡了不知多久才蘇醒過來,如今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男孩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女人架子擺那么大,原來是外強中干,現(xiàn)在也沒比他厲害多少嘛!
千歲瞧得心頭火起,惡聲惡氣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男孩卻站了起來,朝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準備和她同進退。無論這女人是不是真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虛弱,他都只能幫她。那么,真和假又有什么所謂?
“想清楚了?”她神奇地看懂了,“那么抓緊時間吧,木鈴鐺的因果任務可遇而不可求,在這么個彈丸之地恐怕遇不上。我還有個辦法……”
話未說完,男孩忽然抓起木鈴鐺,向她晃了晃。
這玩意兒忽然震動了,算不算是給他的提示?好像還能發(fā)熱,熨得他手心暖乎乎地。
“怎么?”千歲不明其意,“我是說,弄不到愿力的話,我們還可以使用別的法子,先將我的……”話到這里,忽然咦了一聲,眼露驚奇,“不會吧?”
男孩攤開手,那枚木鈴鐺不知從何時起閃著淺淡的綠光,上面的符字正在快速游走。
“……這東西該不會壞了吧?”非要這么打臉嗎?她剛說了這小地方不太可能有任務,這玩意兒就狂閃,該不會是被封印太久故障了吧?
她話音剛落,符文就凝出一個名字,不再游移:
朱渙。
千歲:“……”
男孩側(cè)了側(cè)頭。鈴鐺上面顯示出來的,就是任務目標嗎?可惜他不識字。
千歲把這個名字念了出來,然后問他:“你知道這是誰么?”
她只隨口一問,沒抱什么指望,哪知男孩用力點頭。
是了,黟城就這么大點兒地方、這么點兒人,如果木鈴鐺要找的是本地人,這小要飯的多半會知道。
“行了,你帶路吧?!彼蛄藗€呵欠,“順便一說,目前我最多能只離開你三十丈距離,無法遠行。后頭若有需要,你得跟著我走?!?p> 男孩懂了,她得跟著木鈴鐺走。
他出屋挪到墻邊,蹬了蹬腿想爬上去。千歲拎著衣領將他提起來,一把扔到了墻頭。
在她手里,他不會比一只麻雀崽更重。
男孩在墻上站直身體,往西看去,那里也是一片民宅。
他往那里一指。
“烏漆麻黑,誰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家?!鼻q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唔,倒是有一扇門上掛著白燈籠,挺顯眼的。”
男孩用力點頭。
呃,“朱渙就住在那里?”
那家的門臉兒不大,黑木還顯出兩分破舊。檐下掛著兩個白燈籠,按照本地習俗,那是家里有人新喪。
千歲高高興興地拍了拍手:“走吧,我們?nèi)粫@個朱渙。”
男孩卻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的注視下頭一歪,眼一閉,嘴張開。
這樣子真丑!她嫌棄道:“什么意思?”
男孩晃了晃木鈴鐺,又向著那家白燈籠一指。
“朱渙、白燈籠、死人……”
風行水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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