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惠風和暢,天朗氣清,帶著洛凩去義診。
許是因為難得有人陪我,不小心忘了給阿彧帶點好東西,導致阿彧一晚上沒有理我。
有點小愧疚。
歸途中,洛凩還問我為何那些凡人如此開心,晃是未有煩憂的模樣。
我答,“因為他們會將悲傷掩蓋,將歡樂擴大。他們不喜歡日日消沉的怨天尤人,盡管不喜歡這個世界以及這個生活,他們也決定要努力的去愛,從不喜歡里面找到相對喜歡的,并無限放大?!?p> “凡人大多忙得很,幼時要聽從父母之命,長成要憂心生計和溫飽,老了要操心兒女生活?!?p> “可他們總是能在近乎千篇一律的人生中開拓出自己,最起碼他們的性情是不受限制的,他們的選擇是可以自己來做的,就比方說今年是多種點麥子還是多播點包谷。”
洛凩打斷我“你無法自己作抉擇嗎?為何如此慕羨他人?”
我沉了眼眸,踢著石子“我所能做的最大呢選擇,也就暗自僅限于救下你和在村中度過光陰罷了?!?p> 洛凩并未再問,我也并未再找個有人答話的熱鬧。
又一日歡愉過后,今朝我記得求了小孩子的蛐蛐,釋個結(jié)界使其禁聲后待洛凩離去,悄咪咪將阿彧扒拉出來與他斗蛐蛐。
我和阿彧各自選好了陣營,奈何這兩只蛐蛐長的太像了,于是我給我的綁了個綠帶子。
阿彧嗤我一句,“怎么什么都是綠的。”
我頂回去“我喜歡,你管啊?!?p> 后我二人便直勾勾看著蛐蛐你一來我一腿,抱起來打個滾在立直身子,我暗自指揮“左勾拳,用須戳他,戳他!”
阿彧從玉中幻化而出將我的頭拍的一震,“別出聲!”
我吃痛哀嚎一聲,“不用法術還不能加個油啊什么的,你這太沒天理了?!?p> 阿彧白我一眼說,“你太吵?!?p> 我自是打算罵回去,可就在轉(zhuǎn)頭的功夫,帶著綠綢的蛐蛐腿一蹬再沒了聲息,而對面那只撐開翅膀低聲吼叫著。
我連懟回去的心情都沒有了,很是失落,連帶對著阿彧都沒有好臉色,“若是讓我助威一二,說不準它就不死了呢?”
阿彧回我“可我已經(jīng)贏了,答應過我的事記得。不然有你好果子吃?!?p> 若說也是奇怪,原本縱我怎么下山去晃悠阿彧都是一副沒精打采懶得搭理我的模樣,怎洛凩來了之后便突然要隨我一同去了。
幸虧我有不知道誰留下來的葵花寶典,雖說不知道他叫不叫葵花寶典,但看江湖上把這種隱藏了很多東西的書叫葵花寶典,所以它就有了名字。
我照常帶著洛凩下山,洛凩今日輕車熟路,另為師很是欣慰,而在授書之時,我注意到他不似剛開始的靠在那里發(fā)呆,而會凝神在孩童之間,待到我靠近之時,眼光亦不曾有些許流轉(zhuǎn)。合著這人還是在發(fā)呆?!
算了急不來急不來,于是我將他頭發(fā)揪了一把后拽著他離開。
我從村里最有錢的元寶家要了個玉佩,雖說沒有阿彧的好看,但阿彧也沒機會嫌棄。
夜中洛凩不知去向何處,亦懶得尋他,總歸他失約也無何要緊。
不,不如說。我原就沒將他如何在意。
我原只當他是我普通生活的一個點綴罷了。
我盤膝而坐,使虛靈之玉與玉環(huán)一同高懸虛空之間,緩緩向其輸入修為同時叫出阿彧“醒來挪窩了!”
阿彧飄飄然自玉兇出,我一手化符映射其上使阿彧分為二,一保有神志入玉環(huán)之中,一似行尸走肉暫留虛靈之玉之間。
我已是滿頭虛汗,隨意揩一把,將玉環(huán)捧在掌心“這樣你便可以出來了,不過沒有神通可用,頂多再動動嘴皮子?!?p> 阿彧從玉中飄出來對我當頭一拳。
這次我專門支著讓他打,反正他打不中。
果不其然,阿彧的爪子透過我之后,阿彧一臉懵,我笑的一臉欠揍。
阿彧肯定在糾結(jié)要不要回去,但是回去他又出不去,雖說再打不到我但他能出去見見世面,我都覺得第二個選項很值。
于是之后幾天,我腰間別著阿彧拎著洛凩出發(fā)了。
照常擺攤,為省時間一邊把一個脈然后嘴里將藥品嗚哩哇啦全背出來,洛凩輕車熟路眼疾手快挑揀出藥材來用油紙打包。
我看洛凩這般流水線作業(yè)很是開心,覺得他好像沒有那么不情愿了。
而阿彧,沒發(fā)出聲響來,定然是睡著了。
就阿彧這點出息我原也不指望什么。
后在學堂之上,阿彧好容易醒來,迷迷糊糊問我完工了沒,我以孩童們齊齊的之乎者也回他,阿彧定然是又呼嚕過去了。
今日隨堂測驗,雖說我求師時最是討厭這種東西,但當了老師之后突然覺得這真是個好東西。
我準備好戒尺,拍打在手上作勢,開口“弟子,入則孝,出則悌?!杯h(huán)顧四周“可溫習過了?”
默念一遍小公雞之后,隨便揪起來一個,只見孩童憋紅了臉,不安得摩挲指間,桃樹后的洛凩忽而出聲“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p> 我驚,這是洛凩來之前授得課,回眸剎那,卻見桃樹蔭下,洛凩對我淺笑。
我一直知道洛凩生的俊俏,卻素來感嘆洛凩生的冷峻,如今卻道是因為我從未見過他眸中溫存的模樣,是三月春風扶柳是人間四月芳菲。
很是令人沉醉。
我感覺臉有些燙,趕忙垂下頭去,對著尚且不知所措的孩童,“散了散了,回去好生溫書,不然可是跑不過的?!?p> 后一時無言,同時覺得自己有些不景氣,如何洛凩都是自己撿來的,應當由自己來占據(jù)主動權,而不是看人家生的俊俏就紅臉,那樣可太沒有面子了。
正是抬頭之時,洛凩已然在我面前,他問我“不走嗎?”
我個沒出息的,全然被美色所誘惑而把適才的決心拋諸腦后,只輕輕回他一句,“走?!?p> 我肯定不是因為沉迷美色,我肯定是因為沒見過那么好看的人!呸,那不還是沉迷美色嗎!
算了我就是沉迷美色吧,都怪阿彧面相不合我眼緣。
此時阿彧昏沉問我,“你完事了沒?夜里把我弄回虛靈之玉中去,跟你出來也太無趣了。”
我心不在焉的應著,目光直視走在前方的止戈,覺得自己要努力出去見見世面,多見點生的俊秀的人兒,多給自己漲點見識。
不能被一時美色所沉迷。
是夜我將阿彧送回虛靈之玉中,玉環(huán)應聲而碎,成渣渣鋪陳在巖石上,我哀嘆一聲“你瞧你出去睡了一天的覺就這么大的鋪張浪費?!?p> 阿彧瞪我一眼。
阿彧與我素來不同,我從來知道。
不過他只能見到我,我的生活原本亦只有他,漫長的歲月中,亦只有彼此在斗嘴嫌棄中,提醒著自己我們還是活的,我們還未成為無法思索言語的傀儡。
說來我一直不愿面對這種真相,著實因為懂得多便愁的多,作為一個機智的人,我選擇裝作不懂的樣子。
因為,我將阿彧視為很是重要的摯友。
洛凩在洞外,我與阿彧在洞內(nèi),又一夜無眠。
每每有點不開心的事就不想睡覺,索性我不睡也沒什么,隨他去吧。
日日如此,原本便不覺得膩煩,只自那日起,偶然發(fā)掘洛凩竟有四書五經(jīng)過目不忘的隱藏技能。
先行否認我偷偷看他的嫌疑,就余光這么一掃,他薄唇微動,依稀辨別夫子所言。
乘著孩童們搖頭晃腦的空蕩,我側(cè)身其旁,撐著腮幫子問他“我原以為這些東西你會跟著名字一起忘掉?!?p> 洛凩蹲坐在樹下,看著我,他的眼睛是有一層薄霧,讓我很想掀開他見見那之下本應當璀璨的星河?!昂龆嗥鹆T了。”
后他又問,“近來為何頗有交代后事的嫌疑?”
果然跟有智商的人一起就是簡單,都不用日后糾結(jié)哪天天氣好把事情挑明了。
“我在這里帶了將近五年,該走了?!蔽覀?cè)首言。
洛凩直看我,道“你不想走。”
“但我不得不走。”我半身倚靠在樹上,葉有縫隙過曦光,“再過百來年我依舊是這個模樣,而他們早已經(jīng)歷生死別離甚至步入黃土,我與他們終究不同?!?p> “說明身份留下來便是。”洛凩答。
我闔眸,聽風淺吟“他們會將我當做九天的神明,后將我束之高閣,敬畏我,供奉我,同時又畏懼我。”
“做什么,都是在歌頌仙人圣德。我成了他們虛榮的工具,成了他們高人一等的籌碼,他們自以為有了神的庇佑便一帆風順,而世殊時異,總有不盡心之時,他們便怨哉我這個仙人的無能,卻又膽怯與我爭辯,遂維持著表相漸行漸遠?!?p> “為何要日日重復這般無趣的生活?”
“無趣嗎?”我輕聲,“我很喜歡。我喜歡這里的每一個人,我喜歡看他們奮力去活的模樣,我喜歡去幫助他們?!?p> 我笑“我不覺得無趣。”
我像是沉悶了許久忽而將心事說出來般暢快,阿彧從未問起我便也未嘗提起,阿彧從不理睬我喜歡做什么或是為什么要去做。
我們只是互不想通的兩個被綁在一起的人,閑暇時,困頓時相互取暖罷了。
我們沒有機會去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