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重騎走了，陽關的人又少了，戰(zhàn)斗只會更艱辛。
也不知道殺了多久，秦山都不知道砍倒了多少人，只知道他已經(jīng)換了七次武器了。
體力的消耗讓秦山這樣的武將都覺得渾身癱軟，更別提手下的普通軍士了，礙于主將的面子，秦山拄著不知道從哪撿來的劍，并沒有像其他士兵一樣坐到地上。
傷亡太大了，巷戰(zhàn)就像是絞肉機一樣，僅僅一夜功夫，就絞進去超過五千人的秦軍和接近一萬人北匈人。
畢竟這種戰(zhàn)斗秦軍的優(yōu)勢還是很大的，這樣的戰(zhàn)損比已經(jīng)是很亮眼了，但是北匈人有三十萬，沒了兩萬人，還有二十多萬，而他們只有五千多了。
王師那不到兩千人的隊伍已經(jīng)剩了不到百人了。
他們一直沒有撤下去，拒絕了輪換他們的秦軍，還扔給秦軍一句話：“老子這些人還沒死絕，還輪不上你們這些雜牌軍?！?p> 秦軍是不是雜牌軍還兩說，現(xiàn)在這里的防線秦軍支撐了大半。
秦軍已經(jīng)把戰(zhàn)線向前推進了一些，現(xiàn)在占據(jù)了大半的地盤，最前面作戰(zhàn)的人被替換下來，得以喘息。
王威靠一處石碑上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力慢慢恢復。
“起來！”
一個渾厚的聲音對他說道。
王威睜開眼睛，看到秦山站在他身前，他并沒有理會秦山，秦山不是他的直接長官。
“起來?！鼻厣街貜偷溃骸澳銚踝∥伊?。”
王威坐起身子，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一直背靠著的這里是那塊刻字的大石碑。
這塊碑在王師當中也算有點名氣，都知道是秦川走的時候留下的，而且秦川還警告過他們的都統(tǒng)李師道，如果石碑被破壞，那就要和他們魚死網(wǎng)破。
這塊石碑上刻的都是人名，是幾個月前陽關戰(zhàn)死的人，這些名字都是秦川親手刻下的。
王威撐起身子，往一邊挪了挪，又坐在地上，他看著秦山，想知道秦山要做什么。
秦山從腰間拔出來一把匕首，鐵質的匕首，這是小時候他得到的生辰禮物，是秦戰(zhàn)找了當時京城里最出色的鐵匠給他打的，也算的上是價值不菲的東西。
這匕首從到他手里，還從未見過血。
秦山拿著匕首，認真的在石碑的空白處刻下他的名字。
這是紀念亡人的碑，秦山這番做法，已經(jīng)表明了他的必死之心。
王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說道：“世子何必做這種無用之功，陽關會丟掉的，在北匈人手中，這塊碑也會被踏平吧?！?p> 秦山撫摸著剛剛刻下的名字，微微一笑。
“什么有用無用，我是秦人的世子，自然要陪著我的子民和士兵，即使碑被踏平了，我也要和他們在一起?！?p> 王威問道：“落到這步田地，你恨他們嗎？”
“誰？”秦山道：“李師道？姬風？”
秦山又笑，十分的不屑。
“他們值得嗎？不過是兩個敗類小人而已?！?p> 王威接著問道：“那你恨王師嗎？”
秦山再笑，笑的很勉強。
“恨與不恨，該走的終歸會走，該留的不是已經(jīng)留下來了嗎？果然像是小川子說的，戰(zhàn)爭是上位者的游戲，他們已經(jīng)退出了?！?p> 王威再問道：“那你會恨大王嗎？”
秦山啞然失笑。
“為人臣子，食君之祿，解君之憂，戰(zhàn)爭，軍人的使命爾，他遠在京城，又能知道什么，恨他作甚。”
王威點點頭：“世子果然大胸懷，同是軍人，我敬你?！?p> 他掙扎著站起來身子，走到石碑跟前。
“可否借世子殿下匕首一用，王威雖然卑賤，斗膽想把自己的名字也留到這碑上，日后九泉之下，我們也能有個照應?！?p> 秦山道：“沖你能回來，你就是秦人的朋友，自然可以?！?p> 匕首被塞到王威手里，看著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感嘆道。
“王師王師，王戰(zhàn)之師，沒想到竟然成了忘戰(zhàn)之師，我們自持身份高，看不起地方軍，看不起敵軍，嗨！這真是諷刺，大周的千萬里國土，都是地方軍在守。
世子殿下，若有來世，若能選擇，我一定要做秦人，秦人里才有能真正同生共死的長官，才有真正悍不畏死為國而戰(zhàn)的軍人。”
匕首劃過最后一筆，王威的名字落在石碑上，他把名字寫在了最下面，那是他認為自己應該待的位置。
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不管是秦軍，還是王師，都想認真的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
不會寫名字的人急了，到處求著那些會寫字的，而會寫字的人正忙著幫自己死去的秦人和同鄉(xiāng)留名。
“你幫我刻上，等一下我?guī)湍銚醯丁！?p> 心急的人都說了這樣的話。
“哪個要你擋刀，你的骨頭又不比老子硬，死還輪不到你死，幫你刻就是，別說那么多廢話?！?p> 一些士兵問道：“這塊碑真的會讓我們名留青史嗎？”
秦山答到：“會，一定會的，你們的名字一定會留在大周的歷史上?！?p> 士兵回道：“留不留大周的青史無所謂，關鍵是以后咱們秦人要記得咱，嘿嘿，咱沒給秦人丟臉?！?p> 呼延灼遠遠的站在城墻上，陽關里的一切都盡收他眼底，包括秦山等人的行為。
“傳令下去，陽關破了，所有人不準動那塊石碑?！?p> 傳令還急忙下去傳令。
呼延灼心里這時候很不平靜，他在惋惜。
為什么這樣的戰(zhàn)士是大周的，而不是他們北匈的，如果在北匈人當中有這樣的部落，那一定會是整個北匈帝國的主宰。
可惜了，這樣的戰(zhàn)士終將要消逝在戰(zhàn)場上，任何他們的敵人都不會允許這樣的士兵繼續(xù)存在。
呼延灼的心里，已經(jīng)把秦軍列為大周最危險的因素，如果以后北匈真的要吞并大周，那首先要不擇手段的滅掉秦人。
呼延灼的命令很快傳到了北匈人的前陣，有大膽的北匈人直接用大周語言喊道。
“周軍聽著，石碑我們會留著，一路走好，刀劍無眼，我們不會手下留情的。”
秦山笑了：“真是個笑話，沒想到最尊重我們的，是我們的敵人?！?p> “要戰(zhàn)便戰(zhàn)，我們戰(zhàn)場上見真章。”
平靜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北匈人又加大了攻勢，防線重新被推了回來。
又輪到秦山和王威他們上去了。
雙方都有人受傷倒下，運氣好的被砍中了胳膊。
只是簡單的裹一裹，又向著敵人撲上去。
戰(zhàn)斗從開始即是高潮，剛恢復沒多久的體力，又在飛速的消耗著，這不僅僅是體力的較量，也是意志的較量。
秦軍的人數(shù)越來越少，秦軍的陣型也被越推越靠后，人數(shù)的劣勢很難彌補，人越少，放棄的就要越多。
秦山也掛了好幾處彩，走路都有些不利索了，但是仍然戰(zhàn)力強悍。
王威比秦山還要慘一些，他一直靠著那塊石碑，背后一道恐怖的傷口，血肉都沾到剛剛刻上不久的名字上，像是涂了一層紅漆。
他已經(jīng)站不穩(wěn)身子了，這個時候多揮動一下手中的兵器，他都能明顯感覺到生命力的消逝，血只會越流越少的。
王威的周圍，至少有十幾個北匈人，而他帶的王師殘兵，已經(jīng)再沒有一個還能戰(zhàn)斗的了。
“哈哈哈！”
王威此刻還能笑出來，猙獰的樣子嚇住了北匈人。
“我王威，十八從軍，十五年有余，十五年未經(jīng)一戰(zhàn)，今日終于戰(zhàn)了個痛快?！?p> 噗哧！
王威又一劍捅進一個北匈士兵的肚子里。
“第八十九個，不行，我要殺夠一百個?！?p> 王威心里這么想，可是體力明顯跟不上，他現(xiàn)在動作都慢了許多。
一道寒光閃過，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可是胳膊卻沒有了，他失去了握著劍的感覺。
鮮血幾乎是噴出來，王威又靠到石碑上，軟軟的坐在那里。
北匈人還想上來，王威一聲怒吼：“滾，不要動我的石碑?！?p> 北匈人被吼楞了，這個人都到這個份上了還能這么吼出來。
幾個北匈士兵對視一眼，最后都選擇了放棄，王威已經(jīng)沒有再戰(zhàn)的能力了。
他的臉上已經(jīng)沒了血色，這是失血過多的明顯體現(xiàn)，不用人動手，他都撐不下去了。
終于要結束了嗎？這該死的戰(zhàn)爭。
王威的瞳孔慢慢放大，瞳孔里面還映著他刻在石碑上的名字，最后的王師也消失在了陽關。
生命結束了，戰(zhàn)爭并沒有結束。
秦軍還和北匈人攪和在一起，慘烈的廝殺。
刀劍都斷了，干脆就用手掐，用牙咬，用所有能用的辦法，將對手置于死地。
秦山這個時候還要更忙一些，他退出了一線，帶著一隊人悄悄的將火油撒遍了他們控制著的半個陽關。
秦川會用火，他這個做大哥的一樣會用。
秦軍的防線越來越靠后了，人越少，損失的越快。
東邊的天已經(jīng)開始微微亮了，還在戰(zhàn)斗的秦人只有不到五千人了。
秦山手里抓著火把，準備著迎接最后的時刻。
只要他一松手，半個陽關都會變成一片火海，這將是陽關第二次遭受火災了吧。
可惜啊，這一把火過后，陽關就再也不存在了，真羨慕小川子，他那一把火，可是救了陽關。
以后再也見不到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了，他終究是比自己要強的多。
但愿秦營能夠回去，不要犯傻就好，玄甲重騎不能消耗在這種巷戰(zhàn)中，他們是以后秦軍重回陽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