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先休息一會兒,待身子好些了找我便是?!?p> 仰梧本打算出去,但是那雙素白的手再次纏了上來。
仰梧扶額,轉(zhuǎn)過身去擠出一抹微笑,“夫人?還需我做什么嗎?”
“留下來陪我吧?!?p> 美人兩靨生愁,眼中似有淚光點點,乍一看甚是楚楚可憐。
仰梧握了握拳,想要定住心神,然而當(dāng)目光觸及那瑩潤的雙眸時,她的內(nèi)心還是軟了下來。
“……好吧?!?p> 她自房中搬了個矮凳搭在床前,注視著床上的美人。
妘宓笑了笑,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唉……”
看著她的睡臉,仰梧沉沉嘆息一聲,索性趴在床邊假寐起來。
房內(nèi)此時靜悄悄的,只聽得見低緩均勻的呼吸。
仰梧在水底滯留了半月左右,不僅她頗為無奈,岸上也已經(jīng)鬧翻了天。
鐘隱找了好些人尋找仰梧,可他們把云鎮(zhèn)這塊地皮翻了個遍,不僅掘地三尺,就連云水里的魚都撈上來了三筐,連仰梧的一片衣角都沒尋著。
岸邊的漁民可樂壞了,拿了錢還收了魚,這兩天也算沒白忙活。
鐘隱耷拉著一張臉,心中的苦無處可訴,只好發(fā)泄在幾個混混身上。
他看著幾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眼中一片陰沉,有狂風(fēng)暴雨在悄悄醞釀。
幾個人看著鐘隱欲吃人般的眼神,腸子都快悔青了,本以為只是個好欺負(fù)的外地小丫頭,誰知道惹上這么一尊煞神。
“鐘爺,我們再也不敢了,您就把我們放了吧!”
“是啊鐘大俠,我們也不知道姑娘的下落,您關(guān)著我們也沒用??!求您了爺……”
幾個混混臉上鼻青臉腫,想來之前已被好好“招待”過。
鐘隱冷笑一聲,“放了你們?若是姑娘找到了,我就放你們一馬。若是姑娘有什么閃失……”
他將手中棍子捏碎,惡狠狠道:“我就將你們剁了喂狗!”
鐘隱沒再理會哭天搶地的混混,轉(zhuǎn)身出了門。
他呆坐在云水邊,想著該怎樣跟國君交代。
太陽漸漸落山,他伸出自己的手,仔細(xì)看著手掌的紋路,心中微微愴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該告老還鄉(xiāng)了。
突然,遠(yuǎn)處出現(xiàn)一抹白色的影子,是只信鴿,那影子撲閃著翅膀,降落到他的手上。
鐘隱取下它腿上的信,鴿子又撲棱棱地飛走了。
他打開信紙,信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
“云水之事孤已知曉,王女身負(fù)使命,吉人天相,卿不必憂心,靜待便可?!?p> 鐘隱看完便將信紙揉作一團,扔進(jìn)了水里。
國君既已發(fā)話,他便也不糾結(jié)了罷。
只是希望王女平安歸來,他心中的自責(zé)也可少去半分。
云水宮。
仰梧照常小憩了一會兒,本打算晌午就起來,沒想到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
她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來,看著眼前層疊的華帳,怔忡了片刻。
身上貼著絲滑的云被,帳外明珠閃爍。
怪不得她會睡得如此舒坦,原來……她怎么跑到了妘夫人的床上!
仰梧捂住臉,半晌說不出話。
此時帳簾被掀開,妘宓笑盈盈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你醒了?來喝碗雪蓮羹吧?!?p> 妘宓手中端著一個雅致的瓷碗,碗中冒著絲絲寒氣,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仰梧咽了咽口水,但很有尊嚴(yán)地轉(zhuǎn)過了頭。
“不喝!你快說,要我怎么幫你?”
妘宓依然盈盈一笑,輕輕坐到床邊,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
仰梧緊閉著唇,死守陣地。
妘宓動了動手指,仰梧感覺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了。
一勺冰冰涼涼的蓮羹滑入口中,像天山上的冰雪般輕柔地化開。
這……仰梧屈服了。
妘宓微笑著望著她,一邊給她喂羹湯,一邊跟她說道:“姑娘,我……其實一直想再見他一面,好好問問他,當(dāng)初為何如此狠心……”
她垂下眼眸,語氣有些落寞。
仰梧試探著道:“那你……為什么不去見他呢?是因為找不到他嗎?”
妘宓搖搖頭,“只要我想,找到他并非難事。只是……我始終邁不出這一步?!?p>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以為早已放下了。但只要一見到他……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么事。”
妘宓深吸一口氣,有些擔(dān)憂。
“從前是不愿見他,現(xiàn)在則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仰梧看著面前的女子,她風(fēng)華絕代、飄逸絕倫,看似風(fēng)光無限,心中卻也有旁人無法觸及的禁地。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全然的無情無欲,不染纖塵。
多少隱秘的心事,不過是夜半時分,獨自舔舐的傷口。
她輕輕地開口:“夫人,你想出去嗎?”
“再看看你曾眷戀過的世界、你曾深愛過的人?”
妘宓顫了一下,指尖微動。
“我……也許是想的吧。”
仰梧捧起她的臉,“你好好地問問自己,你想出去嗎?還是說,你想永遠(yuǎn)待在這滄海一隅?”
妘宓不得不直視她的眼睛。
眼睛黑亮亮的,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海。從前那海里盡是如晦的黑暗,而如今,有了些曜石般的微光,透過海面,照進(jìn)妘宓的心里。
她突然想通了什么。心事也逐漸明朗起來。
“我要出去。我是這云川的神,若一味逃避、茍居深宮,還有什么資格坐這神位!”
她看著仰梧,語氣堅定。
仰梧笑了,輕輕地應(yīng)道:“嗯?!?p> 妘宓起身,一碗雪蓮羹也已見了底。
她吩咐侍女進(jìn)來收拾,自己則對仰梧說道:“丫頭,你先稍等片刻。我去準(zhǔn)備一下,待會兒我們就出發(fā)去裂海淵?!?p> 裂海淵?這又是哪兒?
“誒,等等,裂海淵是啥……”
妘宓身形一閃就已消失不見,徒留仰梧風(fēng)中凌亂。
沒法子,仰梧只得坐在矮幾旁乖乖地等她。
她動作還挺快,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你……”仰梧剛想抱怨兩句,話還沒出口便哽在了喉中。
面前的女子一頭白發(fā)以玉冠束起,月白錦袍綴以銀絲碧緞,腰間環(huán)佩搖曳生輝,通身浸出淡淡的華光。
雖然她著素白羽衣就已然很美,但如今這一身華裝,更為她添了一分明艷神采。
仰梧膛目結(jié)舌。她此時覺得看她一眼都可以益壽千年。
妘宓拿著一把刀敲了敲她的頭,笑嗔道:“傻了嗎?回神了?!?p> 仰梧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看著她手中的刀,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跟上她的腳步。
她卻把刀遞給她,自己則執(zhí)了一把拂塵在掌間。
她拉過仰梧的手,明眸含笑道,“這是給你的,走吧?!?p> “???給我?”仰梧一臉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