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告別（3）

　　只聽他用更加強(qiáng)硬、甚至可以稱作強(qiáng)逼的口吻，壓制住黑衣女子的氣場，折斷她的傲骨，說：“我留你不死，就是為了保我家人平安。你連卦象都不為我占卜，要你何用！”

　　“我……

　　以玄宸向來沉穩(wěn)的性子，聽了這無比刺耳的話，都有些經(jīng)受不住。大多數(shù)時間都直線穩(wěn)穩(wěn)前行的情緒出現(xiàn)劇烈波動，她覺得包裹在身體外的殼都碎了，整座星辰塔搖搖欲墜，塔外的旌旗陣經(jīng)過劇烈翻滾，旗與旗相連已經(jīng)解體，甚至有幾面旗子從旗桿上脫落下來。

　　“即使給全城帶來災(zāi)難，也要保證你最親的人平安嗎？”既然太史老爺?shù)男囊鉄o法逆轉(zhuǎn)，她索性最后一次發(fā)問，“你肯用風(fēng)臨城的命，換你妻兒的命，是嗎？”

　　太史老爺無比清醒地冷笑一聲：“占卜吧。你不是總抱怨，占卜過后會忘記很多神靈的旨意？那這一次，你看到什么，都說出來吧?！?p>　　你瘋了。你會遭到報應(yīng)的。

　　黑衣女子在心里說。她合上眼睛，再次動起魔指，觸碰星軌。

　　臥在她發(fā)上的蜥蜴收回盯著太史老爺?shù)难壑?，懸在中空?p>　　太史老爺也不再爭吵，退到旁邊，耐心等著玄宸告知天象旨意。

　　口中咒語念到第三遍，黑衣女子很快陷入迷亂。占卦所禁，排行第一就是心緒不平不定，第二則是反復(fù)問占，她兩個都占了。后果立刻出現(xiàn)，她的神思貼進(jìn)不了星軌上，百會穴封閉，靈魂無法飛出。縱然禁閉，眼皮仍然隨時張開。她心里更加著急，到后來甚至用手把眼睛捂上。強(qiáng)行進(jìn)入星軌，這下子，產(chǎn)生的反噬不小，她的呼吸也越來越渾濁，鬢角很快出現(xiàn)豆大的汗珠，整個身體仿佛被操控了，經(jīng)受著折磨，時不時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

　　玄宸的手指撤離星軌稍作暫停，彎下腰來養(yǎng)精蓄銳。緊接著一把抓在星軌上，直接把自己的意識灌入軌道。

　　蜥蜴那一對頂剛移動到上眼眶的眼珠子，晃動兩下掉在半腰，又從眼白中間滑到眼眶邊緣，沿著眼眶開始了連續(xù)轉(zhuǎn)動，好像日晷的影子指針，太陽不滅，永不停歇。

　　“啊……”異女的身子突然弓起來，猛地咳了一口血。

　　“你看到什么了？”太史老爺趕緊追問。

　　玄宸依然緊閉雙眼，緊握星軌，另一只手抹去嘴角的血，用尚聽得出是她聲音的嗓子，說：“金烏神與太史族簽有契約，可繼續(xù)保太史一族與風(fēng)臨城平安?！?p>　　太史老爺擊掌，逼她繼續(xù)凝神：“這不是我要的答案，繼續(xù)問?！?p>　　不得松手的玄宸痛苦地轉(zhuǎn)向側(cè)邊，星軌一邊帶有鈍棱角，不至于割破手掌，但在她的手掌心留下了又寬又深的青痕。

　　“金烏神……曾與太史族訂立契約，保風(fēng)臨城平安，也需?！芬蛔迤桨病！?p>　　“不不，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的夫人、三個兒女，能不能活過這一關(guān)，他們不會像陽兒那樣……死去吧?！?p>　　玄宸深吸數(shù)口氣，再一次強(qiáng)逼星軌作答，可得到的仍然是幾乎相同的答案：“依照金烏契約，風(fēng)臨城可保平安，太史族……也是。”

　　從前所有的占卜都是適可而止，這一糟，同一個問題，居然在一回占卜中連問三遍，太史老爺明顯看到玄宸的臉色越來越不對，甚至扭曲了形狀。心中又是害怕又是不甘，護(hù)短的心終究占了上風(fēng)，就在玄宸的手不自然松開的時候，他一步上前，強(qiáng)行把玄宸的六根手指握在了星軌上面，被星象操控了意識的玄宸痛得大叫，太史老爺急得汗如雨下：“快點告訴我答案！”

　　長期靜止在異女頭發(fā)上的蜥蜴，眼眶里不斷回旋轉(zhuǎn)動的眼珠驟然停止，鱗片動物四腳并行快如閃電，嗖的一聲順著兩人相連的手爬到太史老爺鼻尖前面。這冰冷的觸感，居然叫他瞬間回想起被金魚觸碰過的印記。

　　咽喉部疙疙瘩瘩的粗糙皮膚鼓動著，觸感太糟糕！蜥蜴細(xì)長的舌頭迅速彈出，太史老爺頭嚇得暈?zāi)垦ＶH，仿佛聽那蜥蜴詛咒自己般開口——“好啊，給你答案”。

　　接下來的一幕讓太史老爺目瞪口呆！

　　異人女子宛如身上附著的大鳥即將展翅，似乎披閃著金色霞光，威嚴(yán)之氣勢籠罩整座星辰塔，迷失神志的她用另一個聲音，啞聲道：“死神降臨，百虺入城，日落之前，三人喪生?！?p>　　“三人喪生？”太史老爺?shù)穆曇羲粏?，“哪三人？?p>　　回答的聲音不高不低，非雄非雌，太史老爺好像被這聲音丟進(jìn)虛空，視線所及之處一通天旋地轉(zhuǎn)，模模糊糊感覺周圍全部是眼睛在盯著他，那些威嚴(yán)的目光叫他震顫！還沒定睛看清周圍成千上萬的究竟是誰，他好像聽到了久違的一個聲音——

　　“爹爹？你怎么來了！？”

　　身為城主，更為父親的他，驟然淚如雨下！

　　“陽兒啊——”

　　星辰塔內(nèi)一片黑暗，太史老爺摸索著，雙手在墻上地上胡亂抓，也不能再抓到公子陽的一絲聲音。

　　“陽兒？剛才是陽兒！”他又驚又喜，既悲既泣，連忙扶起倚著墻壁坐在地上喘歇的玄宸道：“玄宸，我看見陽兒了。他在喊我，真的，我聽到了——咦？”蜥蜴橫亙在兩人中間，用冰冷的眼光看著太史老爺，叫他不敢靠近.

　　散盡力氣的玄宸勉強(qiáng)抬眼看他，口中的鮮血嚼著不明的情緒，許久許久，才虛弱地開口：“那很好呀——我不記得都說過什么。這回依你所言，聽到的立刻說出來給你，也強(qiáng)迫追問去了。你都聽到了？可還精準(zhǔn)？”

　　沉浸在大兒子熟悉問候聲中的太史老爺，還念著往日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溫存呢。那個冰冷的宣告聲驟然響起：“日落之前，三人喪生?！彼等惑@醒。頭頂發(fā)冠忽然脫落，梳好的一頭灰白色凌亂不堪。

　　這個時候的星辰塔里，好像隱藏著一只吸人精氣神的魑魅。

　　“死神降臨，百虺入城，日落之前，三人喪生?！?p>　　一座城的起源與終結(jié)用了同一種形式——百虺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