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崔官（2）
加蓋西澤八腿蜘蛛為封的書信拆開來握在手中，手心里的汗模糊了紙上的字跡。他簽了字畫了押，雖沒能救回女兒的命，也不能在箱子進城上反悔啊。
“這個絕不是下官有意為難，西澤加爾博王密件怎敢不從?？蛇@批貨物晚來了整整兩天，太史老爺下令嚴查入城車輛，就算下官有意放行，最多進得了外城，內城兩道門沒辦法進去?！贝薰倥阒δ槪抟粯拥匾辉俳忉尅？上Ы忉専o用，他只會風臨城旬語，沙漠狼則是西澤土語，雞同鴨講。
崔官沒料到溝通上會出現(xiàn)語言不一的問題，這下可更慘了，沙漠狼只知道箱子進不了城，卻沒辦法知道原因。
“媽的，啰嗦什么。拿了錢不辦事就是找死！”押送鐵皮箱子的隊伍全是彪形大漢，說話和行為舉止十分粗魯，濃濃的蠻語乍聽上去像是猛獸吼叫，分辨不出字眼兒，毫無風臨教化民族的溫文爾雅。每個莽漢胸前都有一枚沙漠狼的勛章，頭上扎著的脫帽在顛簸數(shù)月之后遍布灰塵，胡刀上面的血跡凝結成褐紅色，輕易嗅得出刀鋒殺人的利落。粗壯的手臂胡亂纏著布條止血，灰頭土臉像是剛從戰(zhàn)場上殺回來，殺氣尚未退去，依舊橫沖直撞。
沙漠狼只剩十余人，個個傷痕累累、耐心磨到極限。
一群狂暴之徒步步逼近。
“呃，各位在說什么……”崔官硬著頭皮應對，再一次用旬語解釋，“各位有所不知，太史老爺正在給君安城的尊貴客人接風洗塵，所以城中戒備森嚴得很。下官的令牌只管外城，管不了內城兩道門。若是在平日里，別說三只箱子，就是二三十只，不驗貨也進得了城?！彼呎f邊比劃，“這個是太史老爺?shù)拿?，呃，不是我，”說著指了指自己，搖搖手，然后不知道如何比劃“太史老爺?shù)拿睢?，只能指了指身后風臨城門的方向。
沙漠狼顯然有不同的解讀：“什么？你收了錢，還不想給我們運箱子進城？”一頭沙漠狼直接拔出了刀，眼見著就要捅到崔官的心窩里去。
“三個箱子都運不進去？崔大人是收錢不辦事。難道不知道密信是誰的？箱子是誰的？白紙黑字寫著你名字，你是不怕死嗎。”
不著任何感情色調的聲從一圈彪形大漢的身后響起，說的居然是風臨旬語。聽了頭狼的聲音，蠻子們紛紛退到一邊，給頭領讓開道路。
崔官趕緊躬身行禮，抬頭看到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長時間在西域奔走，臉上永久留下了風沙的痕跡，若不是硬朗的身板和堅毅的眼神，很容易被錯認成四五十歲。作為暴徒們的頭領，他佩戴的狼頭勛章自然個頭最大、最兇猛。
這男人的氣場雖沾染了西澤沙暴和荒灘的蒼涼野蠻氣息，卻始終不同于狼群其他人，他更懂得克制，知道何時出刀。
經(jīng)歷風云之后寄居于沙漠，大約是因為狼最懂隱藏蹤跡，凡是這群神出鬼沒的猛獸盯上的獵物，從沒有成功逃脫時候。
這一點像極了他的個性，也是嘉揚選擇沙漠狼的原因。
崔官慶幸終于有一個人能對得上話：“嘉頭領莫要取笑了，下官怎會不知道信和箱子是誰的……嘉頭領親自出馬，這信上蓋了加爾博的八腿蜘蛛印，當然是西澤的重要物品啊。”
嘉揚看著崔官佩戴的金烏鳥勛章，風臨人信仰金烏神，常佩戴金烏鳥的勛章。
“那崔官該知道，西澤二王子也是太史老爺座上貴客，這些箱子你還敢攔？”
風臨的旬語，大約是因為風臨位于夏源之地東南這一煙雨朦朧之地的緣故吧。
選擇風臨旬語，嘉揚總覺得沒辦法表達出事態(tài)的嚴重和對崔官的不滿，畢竟說西澤土語，即便內容是平常對話，聽上去也像威脅叫罵。幸好自小在暴民窩里長大的他，不管說什么語言，都有股子與生俱來的霸道和兇狠，與語言發(fā)音無關。所以從他口中說出的話，不管是什么語言，都帶著剛硬。
崔官對答不上。西澤二王子多拿的確在城中，但其實是個不速之客。因為多拿的到來顯然在太史府意料之外。太史老爺急急空出一間府邸，讓多拿的先行侍從住了進去，至于接風招待，還是擇機行事。
崔官賠笑，生怕沙漠狼以為自己的主子在風臨城沒得到好招待，強調：“當然當然，太史老爺可沒有怠慢，好酒好肉熱情招待著呢?！?p> 嘉揚才不管多拿是不是吃到了美酒燒肉、是不是受到熱情招待、是不是住的舒服，箱子送給城中的多拿，拿到報酬、走人，就是如此簡單。
“我們在路上被匪人劫持，耽誤兩日，就這三口箱子能不能運進去，你給個話吧。”
狼頭領簡單明了。再送不進城去，銀子百分百是煮熟的鴨子飛走。二王子多拿在西澤是出了名的無賴，雖然號稱家產(chǎn)撐起三分之一個西澤，卻習慣性賒賬、經(jīng)常賴賬、總是放高利貸。西澤幾路跑腿辦事的人馬心里明白得很，不會輕易接活。然而西澤大漠找不出比他更有錢的主兒，很多人在白花花銀子面前還是甘愿一賭，譬如說，嘉揚。
接下這趟任務之前，沙漠狼接連輸給實力強勁的大漠狐三四個報酬豐厚的任務，不想辦法扭轉局面，狼群兄弟們下一頓酒肉可能不保。恰在此時，二王子多拿招賢納士的榜文送到，一擲千金要把不肯明說的幾箱子貨物運往東南。大漠狐出乎意料拒絕了這一筆單子，嘉揚盯著巨額銀子數(shù)目吞著口水，想都沒想就接了下來。
稍有頭腦的人都會思考其中端倪，嘉揚倒好，直接就被白花花的銀子晃暈了眼。
“老哥，是不是箱子里養(yǎng)的東西他們知道了，所以不讓進？”狼少年看看崔官，眼神狡黠，得意地打個口哨，公然拆嘉揚的臺。多虧他說的是土語，風臨人聽不懂。
崔官定睛一看，說話的原來是個少年人。
“這位小爺剛才在說什么？是在跟我說話嗎？”
嘉揚回頭一個眼神，狼少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