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劫一早被阿紫催了起來,匆匆吃了點東西一起出門。
他將阿紫放在小火的背上,自己則在一側(cè)步行跟隨。
兩人一牛來到外面,卻見幾天來沉寂冷清的荒城已是人聲鼎沸。
這些人中既有來自蠻荒山林之中不同部落的蠻人,也有來自天南地北的商賈,一開口時南腔北調(diào)俱全,一個個盡都為了爭議各自貨品價格而口沫橫飛、指手畫腳。
阿紫在小火的背上不住東張西望,不管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東西都要楊劫買下來。她跟著楊劫一路從大商行來,對于由外面運來的鐵器、食鹽、布帛等自身見得多了毫無興趣,最關(guān)注地便是蠻人從山林之中淘換出來的各種千奇百怪的事物。
在荒城交易買賣講究的是以物易物,金銀錢幣都毫無用處,幸好楊劫早有準(zhǔn)備,出門時在小火背上馱著的皮囊中放了許多分成一個個小口袋的精鹽。對于蠻人來說,這些精煉之后潔白如雪的食鹽無疑是最受歡迎的寶貝,不管他們要出售的是什么東西,只要楊劫扔一小袋精鹽過去,他們便會立即歡天喜地地拱手奉上。
他們一路走一路買,不知不覺已經(jīng)將荒城由南至北又由西到東走了一遍,天色也將近晌午。
楊劫正在與阿紫商議,是否要返回去吃飯時,整個上午都馱著阿紫的小火忽地自己停下腳步,隨即在口中發(fā)出一聲“哞”的低鳴,轉(zhuǎn)頭向著旁側(cè)行去。
“楊大哥,小火要做什么?”阿紫有些手足無措地叫嚷道。
楊劫一邊加快腳步跟上小火,一邊安慰道:“阿紫你不要緊張,小火定是發(fā)現(xiàn)什么,我們且不要管它,看一看它要去哪里?!?p> 小火只跑到街邊的一個偏僻角落處便停了下來。
此處有一個身材黑瘦干枯、衣著襤褸的中年蠻人懶懶地坐在墻邊。在他身前的不遠(yuǎn)處,一頭高不過四尺的土黃色小牛四蹄被堅韌牛筋索困得結(jié)結(jié)實實,很是凄涼地斜臥在地上。
小火便停在了那頭小牛的身前,低下大頭在那小牛只長出兩只萌芽般角尖的頭上輕輕抵了一抵,口中發(fā)出幾聲“哞哞”的低鳴。
那小牛也發(fā)出幾聲稚嫩的鳴叫,叫聲中竟透出些委屈之意,卻似在向面前這位同類訴說什么。
“這位公子,可是看上了咱家的這頭牛?”那蠻人男子看到楊劫上下打量那頭小牛,臉上便流露出欣喜之色,急忙起身湊上前來,用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土語言殷勤問道。
楊劫面色平靜,淡然道:“且看看再說,只是你賣牛便賣牛,將它捆成這樣做什么?便是怕它不老實跑掉,用根繩子拴在頸上也好?!?p> 那蠻人賠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小家伙是咱在山中打獵時偶然捕獲。您不要看它小,它力氣可大得驚人,跑起來又是奇快如風(fēng)。若用尋常繩子拴著,輕易便能掙斷,然后一溜煙便跑得無影無蹤。”
“若是如此,倒也有些奇異之處?!睏罱俾砸怀烈?,隨后道,“這小家伙我看的喜歡,你開個價罷!”
“且慢,這頭牛某買下了!”那蠻人面上剛剛露出喜色還未曾開口,旁邊卻傳來一個腔調(diào)古怪的聲音。
楊劫和那蠻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去,卻見一個髡頭辮發(fā)、耳帶金環(huán)的男子快步走上前來,身后還跟著一大群同樣發(fā)飾、卻是擰眉凸目體型剽悍的大漢。
當(dāng)先的這人雖穿著一身錦繡華服,相貌卻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不過五尺高的身材,卻又近三尺的寬度,生就一張大餅?zāi)槪樕蠀s又點綴了二三十顆大大小小的麻子。
“喂,那個矮冬瓜你怎么不講道理?”阿紫心思單純敏感,只一眼望去便對此人心生惡感,瞪起眼睛氣鼓鼓地斥責(zé)道,“明明是我們先要買的!”
那男子看到阿紫回頭時,登時被那張俏美如畫的小臉吸引住,兩只豆粒大的小眼睛里射出熾熱的光芒,卻似看到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
楊劫臉上現(xiàn)出不悅之色,上前一步攔在阿紫身前,隔斷了那男子貪婪的目光,冷然道:“看你的裝束,應(yīng)該是從東夷來的商人罷?你那東夷尊奉我大商為宗主之國,也該學(xué)到些我大商的禮儀教化。先來后到的道理,我妹妹一個孩子尚且知道,怎地你一個成年人反而不懂!”
那東夷男子回過神來,看到楊劫雖然身單勢孤,言行舉止卻絕不似尋常人物,倒也沒有仗著身后的一群跟班以勢壓人,只是笑嘻嘻地道:“某烏骨倫只是個買賣人,先來后到什么的確實不懂,唯一懂得的便是做生意從來都是價高者得,只要出得起價錢,那便沒有買不下的東西!”
說到最后時,他卻又向從楊劫身后探出頭來向他做鬼臉以示鄙視之意的阿紫投去貪婪無比的目光。
楊劫的面色更冷,卻也不愿再與這擺出一副市儈嘴臉的家伙多費口舌,轉(zhuǎn)過身從小火背上取下那皮囊,掂量著還有六十來斤的分量,隨手拋在那蠻人腳下道:“這是大商出產(chǎn)最上品的精鹽,你看是否夠用來買下這頭小牛?”
蠻人眼前一亮,急忙打開皮囊,取出一個小口袋來,伸手進(jìn)去捏出幾顆細(xì)小的鹽粒,先放在掌心仔細(xì)觀看,又伸出舌頭舔了一舔,臉上登時現(xiàn)出狂喜之色,將那皮囊緊緊抱在懷中,似乎唯恐楊劫會反悔般連連點頭道:“夠了夠了,這牛便歸你啦!”
那烏骨倫心中大急,暫且先放下對阿紫的齷齪心思,喝道:“且慢,你怎都要聽一聽某出的價錢才好做出決定!”
“不管你出什么價錢,俺以為他都只會把牛賣給劫少爺!”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卻是牛普帶著幾個族人走上前來,看也不看烏骨倫一眼,先恭謹(jǐn)?shù)叵驐罱偈┝艘欢Y,然后轉(zhuǎn)頭向那蠻人道:“你說俺猜的對不對?”
“原來是‘火牛族’的牛普老爹?!蹦切U人急忙賠出笑臉,因為身后有赤魁妖王這座靠山,“火牛族”在南蠻的所有部落中地位超然,牛普作為火牛族常駐荒城的首腦人物,更是所有來荒城討生活的蠻人需要仰望的存在。此刻看到牛普對楊劫執(zhí)禮甚恭,便算是蠻人心性質(zhì)樸,也自然知道如何抉擇?!霸鄯讲乓呀?jīng)說得明明白白,這牛已經(jīng)屬于這位公子,不管旁人出什么價錢,和咱都沒有半點關(guān)系!”
烏骨倫臉色難看,最終卻還是抬手制止了身后那些帶著滿臉憤怒之色蠢蠢欲動的跟班,向著剛剛被楊劫親手解開了捆在四蹄上的牛筋索、起身后卻老老實實站在小火身邊的小牛,以及從小火背上跳下來,好奇地伸手在小牛身上撫摸的阿紫,目中現(xiàn)出一抹隱藏極深的陰沉之色。
“咦?原來它不是黃色呢!”阿紫的小手是小牛身上的土黃色短毛上撫過時,登時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原來在她小手撫過之處,隨著短毛角度的變化,小牛體表的毛色除了黃色之外,竟又呈現(xiàn)出青、赤、白、黑等色彩。
楊劫看到這一幕后當(dāng)時一呆,心中忖道:“難道這便是那頭傳說中的……五色神牛?”
半葉知秋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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