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月中旬的廣州仍然十分悶熱,馬路邊上的熱浪不斷地向路人撲去,最后化作滴滴汗水沾濕了衣裳并散發(fā)出濃濃的臭味。一排排的樹立在兩側,葉子青青綠綠的,卻萎靡般蜷縮著。
我坐在咖啡館靠窗邊的位置上,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發(fā)著呆。旁邊有幾對小情侶正在你儂我儂地打情罵俏,不外乎就是女生裝作生氣,男生裝作認錯哄著女生。此時店員端來了兩杯熱騰騰的美式咖啡,我才回過神來,端起咖啡細細地品嘗起來,咖啡的濃香把我凌亂的思緒重新整理好,那一直縈繞著我的疲憊感也一掃而空。
看了看我手腕上的表,再過兩分鐘就是三點了,我蹙了蹙眉,目光移向咖啡館門口處,這時又走進來幾對青年小情侶。我收回視線,從托特包里摸出那本英文版的《簡·愛》并開始閱讀起來。我沉浸在簡與羅切斯特第一次相遇的情節(jié)中,完全沒有察覺時間過去多久。
忽而,一把帶有磁性和厚重的男性嗓音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請問是鐘琪曼?鐘小姐嗎?”本來明亮的光線已被遮住,一片陰影投射到我正在看的書上。
我抬起頭,一個身穿藍白格子短袖襯衫,棕色短褲的男子站在我對面,他頭上本來已經(jīng)用定型發(fā)劑弄好的頭發(fā),在汗水的濕潤下,已經(jīng)垮了一大半。那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滴在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上,桌布刺眼地出現(xiàn)了一大朵“水花”。
我還沒開口說話,他已經(jīng)自覺地拉開椅子坐下,因為桌子并不大,兩人即使是面對面坐著,相隔也不遠。
“對,我是鐘琪曼,你是周先生?”
“是是是?!?p>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你好像長得比照片上還年輕呀?完全不像是三十歲的樣子,和剛大學畢業(yè)沒幾年的學生妹差不多?!?p> 當我聽到“三十歲”和“學生妹”這兩個詞時,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年齡對于過了二十歲的女人來說,都是不能觸碰的秘密,這個時期的女人都會認為“年齡=年老”。對于現(xiàn)在的我,年齡好像變成了一個累贅,每當我向前走一步,它就會在身后拖曳著我,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別想再過上二十多歲時自由自在的生活,因為你已不再年輕。而“學生妹”這一詞又是什么意思?女人會直接認為“你長得不成熟,不夠魅力,不夠吸引男人”。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身體還往前傾了傾,此時原本香濃的咖啡味被一陣陣的汗臭味掩蓋,我本能地往后靠坐在椅子上,默默端起已經(jīng)半涼的咖啡喝了起來。
他一邊看著我,一邊端起咖啡喝了起來,咖啡還沒喝進嘴里,他就連忙吐了出來,就像是吃了黃連一般的模樣,整個臉都皺著。而那雪白的桌布也染上了點點的咖啡痕跡,刺眼得很。
“我x!這是什么咖啡啊?苦得要命!怎么喝呀!這是中藥吧?這店看上去是好,就咖啡難喝。鐘小姐,要不我們去別的餐廳吃下午茶吧?”
我看著眼前這個面帶微笑的男人,他那藍白格子襯衫上沾染了一小塊咖啡跡,而那杯咖啡也被他推到桌子的中間,盛著咖啡杯的托碟差幾厘米就要挨到我的托碟,他那粗壯的食指和中指不斷地敲打著桌子,似乎在催促著我答應他的請求。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那微笑開始變僵硬,仿佛就像戴著一個微笑面具,讓人十分想要把它揭下來,好看看他那真實的表情。
正當我想拒絕時,他的iphone手機響了,鈴聲是鬧鈴,聲音之大簡直是響徹了整個咖啡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們這邊看來,我尷尬地扭過頭看向窗外,此時窗外一片空蕩,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人來人往。
他接了電話:“喂!喂!你說什么!聽不清!喂!喂!”
我的耳朵此時像是被什么巨大的聲音震動著,腦袋一陣疼痛。
“行啦行啦!我在做正事......好好好.......”
他掛了電話,臉上皺成一團,就像是風干的魷魚,還嘀咕了一句“什么跟什么!晦氣!”
然后他又戴上了那塊僵硬微笑的“面具”,“鐘小姐,很抱歉。剛剛我兄弟來電說失戀了,要死要活的,我是很有義氣的,不能丟下他不管。下次我再請你去餐廳吃飯,我先走了?!?p>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已經(jīng)起身,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咖啡的香味也慢慢地飄散回來。
我看了看表,分針還有一分鐘就指向“6”。我把剩下的咖啡慢慢地喝完,準備把書收進我的托特包之際,一陣濃郁而清新的香水味飄來,高跟鞋與木地板相碰發(fā)出的“咔咔”聲異常的響亮。
“真的是你?鐘琪曼?”
那嗓音陌生而又熟悉,像是在哪里聽過,又像不是。
眼前這看上去和我同齡的女人,一頭榛子色的齊肩短發(fā),姣好的鵝蛋臉,穿著一身白色的、剪裁別致、面料很好的及膝連衣裙,裙子襯得她的皮膚白皙透亮,那淺棕色的薄絲襪使她本來筆直的雙腿更加修長,一雙大概8厘米高的尖跟黑色高跟鞋,手里拿著一個金色的小手包,整個人顯得十分優(yōu)雅和干練。
我疑惑地看著她,腦袋已經(jīng)在飛速地回憶著過往,但我完全找不到一絲關于眼前這個女人的在我過往的蹤跡。
她“嗤嗤”地笑了笑,上揚的嘴角異常地好看。當然,這時的她已經(jīng)完全成為咖啡店內所有男人眼里的一道靚麗風景。男人身旁的女人要不翻著白眼,要不看著她或身邊的男人咬牙切齒,更甚就是怒罵著。
而她對這一切似乎并不關心,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身上,那嘴角隱約透露出絲絲玩味的輕笑,“也是,像你們這種老師眼中的優(yōu)等生,怎么會記得我們這種無關要緊的劣等生。”
這時,我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個也是有著一張姣好鵝蛋臉,但卻長著一及腰黑發(fā),穿著一身高中校服的女生,記憶中她的神情不是倔強就是我一直理解不了的、痛苦般的憂傷,與眼前這女人的自信、高傲、氣場十足完全格格不入。但當兩張臉重合在一起時,我似乎找到了一點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