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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唱盡

第五章

笙歌唱盡 津渡拾歡 3733 2019-04-09 10:38:03

  兩年后,曲府。

  清白坐在窗前,皓腕纖細(xì),神情柔和,專注地?fù)嶂伲巴?,曳酒懶懶地倚著墻,手持一支竹笛,與清白合奏著。

  一曲奏罷,清白理了理發(fā)絲,起身出屋走到了曳酒身前,從懷中掏出一方繡了碧綠色笛子的帕子遞給了曳酒讓他拭汗。曳酒接過之后卻拿了帕子抬手將清白額頭的汗珠細(xì)細(xì)拭去,直把清白羞了個滿面通紅??匆娗灏兹绱丝蓯鄣臉幼?,曳酒不由得想逗逗她,他將帕子又遞回了清白手中,笑道:“小曲兒,現(xiàn)在是不是該你為我擦汗了?”

  清白的臉更紅了,低著頭,拿了帕子抬了幾次手卻是都沒有成功。望著眼前嬌俏的可人兒,曳酒不由得心中憐愛更深,他伸手握住了清白拿著帕子的手,正色道:“小曲兒,一個月后我向你父母提親可好?”一個月后,是清弦喪期屆滿的日子。

  聞言,清白的頭埋得更深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個細(xì)細(xì)的“好”。

  曳酒感到心中暖暖的,他抬手深情地?fù)崃藫崆灏椎男惆l(fā),柔聲道:“小曲兒,我會連著清弦的那份一起,照顧你一輩子?!?p>  清白聽到哥哥的名字,不由得眼眶有些發(fā)紅,輕聲嘆道:“一切都是命數(shù),那日哥哥本已到了家門口,正要入府,卻被人攔住遞了封信,看完信后,他竟是連府都沒進(jìn)就急急忙忙走了。若是當(dāng)時我出府迎哥哥,或者哥哥早入府一點(diǎn),我就能見到哥哥最后一面了,或許……或許還能阻止哥哥也說不準(zhǔn)。”

  曳酒本是沉浸在清白的溫柔里,此時聽得清白的話,陡然一愣。當(dāng)初他確也疑惑過清弦怎會知道約戰(zhàn)之事,只是因著知道清弦做事謹(jǐn)慎,無人知道他的身份才沒有深究。無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對!曳酒腦中突然一陣轟鳴,怎么會無人知道他的身份,自己不就知道嗎?還有……還有……

  曳酒突然雙手握住清白的肩膀,厲聲問道:“你知不知道那個送信的人是誰?”

  曳酒此時面色猙獰,清白被他突然的變化嚇了一跳,肩膀被他握得生疼卻又不敢喊痛,顫聲道:“我并未見到那人,聽看門的下人說是個普通的小乞丐,料是只是個送信的吧。曳酒,你怎么了?”

  是了,這一切都是個陰謀,即便當(dāng)初清白早早出來迎接哥哥,即便清弦當(dāng)初早入府一刻,之后的一切還是會發(fā)生,這本來就是針對清弦算計(jì)好的,可是這究竟是為了什么呢?曳酒感覺自己的頭像裂開了一樣痛,他放開了清白就要向府外跑去。

  “曳酒,你去哪里?”清白在他身后大聲喊道,曳酒猛然停住了腳步,卻不敢回身:“阿白,我要外出辦一點(diǎn)事?!?p>  不知為何,清白突然心里很害怕,她有一種預(yù)感,仿佛曳酒一踏出曲府他們之間就會有什么不一樣了。巨大的恐慌促使清白鼓足了十幾年的勇氣,她疾步跑向曳酒,從背后抱住了他。這是兩人之間的第一個擁抱,但顯然雙方都沒有沉浸于親密的接觸中,清白挽留的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頓了頓,卻將頭上清弦送的玉簪拔了下來塞到曳酒手中,開口道,“那你早些回來,我等你,記得……記得下個月的提親。”

  “好?!?p>  ——————

  踏歌宮。

  曳酒從帝都一路去往羽宿鎮(zhèn),活活跑死了六匹好馬,沒了清弦之后,他手里不再有充裕的銀子,有四匹竟是生生闖了馬舍搶了過來,他此時才知道了當(dāng)初清弦是如何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在羽宿鎮(zhèn)和帝都之間跑了個來回。

  曳酒帶著滿身的風(fēng)塵,一臉殺意地沖進(jìn)了踏歌宮,一路上竟是無人敢上前詢問,他“砰”地一聲推開了正堂的大門,闖了進(jìn)去。

  季挽云此時正坐在大堂內(nèi)看書,看見曳酒進(jìn)來,高興地起身道:“師兄,你回來啦!”見曳酒不語,這才注意到曳酒森然的面色。他頜了頜首,收斂了心情,抬頭淺笑道:“師兄的‘劍歌’怎么不在身上了?”

  “去陪清弦了?!币肪评淅涞?,“你就沒有什么話想和我說嗎?”

  挽云看了看四周,道:“師兄,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挽云引著曳酒進(jìn)到了曾經(jīng)師父用來閉關(guān)的石室,站定后,背向著曳酒輕聲道:“師兄果然聰慧,你都知道了?”

  雖是問句,但挽云的話里卻沒有一絲疑問的語氣,他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割在了曳酒的心口,他痛聲道:“黃泉狗賊約戰(zhàn)我們二人的事也是你做的手腳?”

  “嗯?!蓖煸频挂不卮鸬锰谷?。

  “你就如此恨我嗎?你既然恨我,讓我一人去死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拉上別人?”

  “我為何要恨你?”挽云轉(zhuǎn)過身來,竟是一臉如同孩童般的真誠,“我知道那日師兄必然趕不上戰(zhàn)局,我從來不曾想要師兄死?。 ?p>  “為何……為何……”曳酒被巨大的痛苦和憤怒充斥著,已是有些不甚清醒,他抽出佩劍便向挽云刺了過去。

  曳酒的劍攜帶著純粹而凌然的殺氣,直直地沖著挽云刺了過來,挽云一驚,向后疾退數(shù)步,師兄這是真的想要?dú)⑺?!他轉(zhuǎn)身向石壁的一處摸了過去,隨著“轟隆”一聲,一堵石墻從挽云與曳酒之間落了下去,將曳酒隔在了石室之內(nèi)。

  曳酒在石室內(nèi)像瘋了一般左沖右突,直到把渾身弄的鮮血淋漓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突然,他聽得頭上有聲音傳來,抬頭一看,只見墻壁靠近屋頂?shù)牡胤匠霈F(xiàn)了一個人頭大小的小窗戶,季挽云的臉從窗戶后轉(zhuǎn)了出來,“師兄,不要白費(fèi)力氣了,這是當(dāng)年祖師爺為了安心閉關(guān)專門造的機(jī)關(guān),從里面是打不開的?!?p>  之后的十幾天,挽云日日親自來給曳酒送飯菜,每次來了就在窗外立一個多時辰,也不理曳酒的破口大罵,偶爾興致到了還會自顧自和曳酒話話家長,曳酒又氣又急,卻是沒有絲毫辦法。又過了幾天,一日挽云像往常一樣送了飯菜之后,便在窗外自言自語地說著兩人小時候的趣事,突然他話鋒一轉(zhuǎn),望著曳酒,笑道:“師兄,你知道嗎?三日前曲小姐入宮為后了,那婚禮可真是浩大啊。”

  曳酒本是低著頭坐在墻角一言不發(fā),聞言猛然抬起了頭狠狠瞪著挽云,一臉的不信:“你胡說!絕不可能!她和帝君年齡差了那么大,況且帝君是她姐夫,怎么可能!你又想耍什么花樣!”

  挽云嗤笑一聲,“這次可和我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姐妹共侍一夫不是很正常嗎?況且她那姐姐,原來的帝后多少年前就難產(chǎn)死了。師兄,你看,他們都拋棄你了,只有我不會離開你?!闭f罷,轉(zhuǎn)身離開了,絲毫不理會身后曳酒“放我出去”的怒吼。

  自那日之后,曳酒便開始滴水不進(jìn),一言不發(fā),一開始挽云還不以為意,依舊每日拿了飯菜過去,然后便同他說話,也不管曳酒未曾理他一句。就這樣過了五六日,里面堆放的飯菜都發(fā)餿了,曳酒仍是坐在墻角一動不動,挽云這才慌了。這日他放了飯菜下去,卻見曳酒依然坐在原先的位置,低著頭,保持著六七天前的姿勢,竟像是這些日來未曾移動一下,他再也無法忍耐內(nèi)心的害怕,帶著哭腔喊道:“師兄,你為何要如此?”

  卻見曳酒的頭微微動了動,啞著嗓子說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句話,“我想明白了,你雖是做了那些事,但終究是因?yàn)槲疫t了害死了清弦,如今又因?yàn)槲疫t了而害了阿白,我害了他們兄妹二人,還有何臉面活在這世上。”

  挽云聽著曳酒的聲音,明顯是帶了死志,他一下子慌了,“師兄,我放你離開!這些事都是我做的,和你沒有絲毫關(guān)系!你收到的戰(zhàn)書里時間晚了一個時辰,就算是那日準(zhǔn)時到達(dá),也是來不及的,況且……況且前天晚上我在你喝的水里下了藥,你決計(jì)不可能準(zhǔn)時起床的!”

  曳酒如同死灰一般的心微微動了一下,戰(zhàn)書的時間他不曾核對過,但那前日里他喝的水卻是不可能有任何的藥在里面。

  隨著“轟隆”一聲,石墻緩緩移開,挽云一臉焦急地沖進(jìn)來想要扶起曳酒,卻被曳酒一把推開。曳酒扶著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抬首盯著挽云,緩慢而低沉地問道:“季挽云,清弦不曾礙你分毫,你到底為何要如此做?”

  “為何……為何?”被推開的挽云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笑出了滿臉的淚,精致的臉顯得極為詭異猙獰,“師兄,你都忘了嗎?是誰曾說過要輔助我,要與我一同將踏歌派發(fā)揚(yáng)光大?你當(dāng)我不知道嗎,師父去世時,本是要將宗主之位傳與你的,是你私自矯了師父的遺愿,讓我當(dāng)了宗主。好,我就當(dāng)是你疼我,怕我難過,其實(shí)我告訴你,誰當(dāng)宗主我根本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的話,只是我們師兄弟永遠(yuǎn)在一起!而你呢?宮中情勢剛剛穩(wěn)定,你便要下山去尋你的道,你到底是有多不想待在踏歌宮,到底是有多想離開我們?好,你愛玩,我知道,我給你時間,我想著你在外面玩累了就會回來了,可你呢?你竟然連踏歌派的身份都不要了,和那個曲清弦成了什么狗屁雙俠,要與他一起去游歷天下。師兄,你與我年歲相近,從小相依為命十幾年一起長大,和他不過才認(rèn)識幾年,你就要拋棄了我去和他同行,你問我為什么,我倒要問問你是為什么?我為何這樣,我都是為了你??!曲清弦死了,我以為你就會回來了,可是又出了個什么曲清白把你迷得神魂顛倒,他們曲家人就是禍害!好在現(xiàn)在曲清白成為帝后了,你們之間不可能了,師兄,回來好嗎?我們就像從前一樣,或者你要愿意,我也不作這什么勞什子宗主了,我陪你去游歷天下、斬奸除惡可好?”說罷,挽云就像十幾年前那個纏著小師兄的孩童一樣一臉期待地抬頭望著曳酒。

  曳酒死死握住了拳頭,低下了頭,沉默了半響,才又抬起頭來,挽云見他面色死灰,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曳酒并不去看挽云,他望著外面,低沉而又不容置疑地說道:“季挽云,我不殺你,但以后我走過的路,你不要出現(xiàn),我們死生不復(fù)相見?!?p>  說罷,還未等挽云反應(yīng)過來,曳酒從腰間抽出了短劍,干脆利落地?fù)]手挑斷了自己左手的手筋。他面無表情,雙眼通紅,玄色的衣袍上布滿了新新舊舊的血痕,一步一步緩慢向外面走去,隨著他的腳步,鮮紅的血液撒出了一條路,“清弦,害你者三人,一人我已手刃,一人我無法殺他,一人……我暫時還不能自戕,這左手劍是我因你而學(xué)會的,如今便先還你,待我把事情做完,定親自去那邊向你賠罪?!彼穆曇粢蛔忠活D,嘶啞暗沉,如吼如泣,竟是宛如浴血的修羅。

  挽云在他身后絕望地大喊:“師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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