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魏國境,北武衛(wèi)實際上已經(jīng)跳出了武陵王設下的天羅地網(wǎng),身后就算還有追兵,但只要他們走得及時,也來得及通知地方守備部隊從容布防。
與涇陽之戰(zhàn)不同,眼下快要入冬,南朝大軍若深入北境便是勞師遠征,勝負之勢立刻易位,眾將相信武陵王絕不會做這等蠢事。
一路轉(zhuǎn)戰(zhàn),北武衛(wèi)損兵折將,便是主帥都客死他鄉(xiāng),現(xiàn)在更是物資奇缺,將士疲敝,軍心士氣已經(jīng)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
其實早在轉(zhuǎn)戰(zhàn)南朝國境之時,北武衛(wèi)就已經(jīng)喪失了銳氣,要不是徐銳避實就虛,帶著大軍連戰(zhàn)連捷,恐怕早已崩潰。
是以劉異一直憂心忡忡,主張立即渡過旻江,然后尋找最近的城鎮(zhèn)進行補給,再慢慢趕往京城。
但徐銳卻力主在旻江之畔多等兩日,為了說服劉異,徐銳在出山的當晚便進了劉異的營帳,二人密談了一整夜,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劉異派出斥候趕往距離最近的溧陽城,通報大軍的消息,而北武衛(wèi)主力則繼續(xù)留在清流山下,緩緩渡過旻江。
將士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到國內(nèi),思鄉(xiāng)之心更切,都想盡快北返,對大軍的遲緩頗有不滿,厭戰(zhàn)的情緒日益高漲。
眼看軍中怨憤積重,處理不好甚至可能釀成嘩變,重傷初愈的肖進武幾次去找劉異,劉異卻都緘口不言,令他毫無辦法。
直到第二日中午,一個傳令兵請突然張佐烽前往中軍。
當時張佐烽正在幫肖進武換藥,一聽這個消息,肖進武立刻意識到這應該是徐銳的主意,連忙請張佐烽幫忙勸說徐銳。
“佐烽,徐銳心高志廣,少年氣盛,這一路他受了很多委屈,心里定是憤懣難平,極不甘心。
然而大軍現(xiàn)在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十人之中僅三人還有戰(zhàn)刀,再加上軍心已散根本沒有一戰(zhàn)之力!
他好不容易才將大軍帶出險境,天堂路上只差最后一步,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前功盡棄啊?!?p> 張佐烽雖然覺得徐銳不是那種會因為情緒而頭腦發(fā)熱的人,但見肖進武一臉懇切,還是答應下來。
去往中軍的路上,張佐烽心中有些忐忑,徐銳把大軍留在流青山,那便是要打仗,可是他要打誰?怎么打?
難道南朝大軍也會跨過流青山,正好出現(xiàn)在這里?若果真如此,對現(xiàn)在這支一盤散沙的北武衛(wèi)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何況解決了其他幾路大軍之后,南朝兵力充足,完全可以分兵繞過流青山重新包圍北武衛(wèi),一旦北武衛(wèi)被任何一支吳軍纏住,無論勝負都是兇多吉少。
想來想去他都認為徐銳手里根本沒有繼續(xù)作戰(zhàn)的資本,只要開戰(zhàn)定是大敗,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他越想越急,心中也越發(fā)忐忑,腳下的步子不禁快了許多。
然而,他剛剛來到中軍,正準備向門口的親衛(wèi)唱名而入時,卻忽然聽見帳內(nèi)傳來一陣哄笑,劉異洪亮的嗓門大聲說道:“你這小子,把老夫好酒藏到哪里去了?”
張佐烽一愣,眼下大軍雖然暫時得以喘息,但仍未到慶功之時,劉異一向秉持軍法,剛正不阿,怎會在中軍帳內(nèi)公然飲酒?
守門的親衛(wèi)見他面露訝色,笑道:“進去吧,徐佐領交代過,今日你來不必報門。”
張佐烽回過神來,連忙向親衛(wèi)行了一禮,深吸一口氣,挑起門簾走進大帳。
大帳之中,劉異、曹公公和徐銳都在,雖說經(jīng)過連日奔波,大家氣色都十分疲憊,但似乎心情非常不錯,也不知道先前正說著什么,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張佐烽不明所以,見三人如此,頓時呆在門口。
這時三人也發(fā)現(xiàn)了他,稍稍止住笑聲,劉異坐回帥位之上,曹公公捧起手邊的紫砂茶壺,徐銳卻是一臉驚喜地走了過來。
“佐烽,你來了?”
張佐烽看著徐銳,木訥地點了點頭。
徐銳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一直將他拉到大帳正中,拉了一團草甸讓他坐下。
張佐烽仿佛生了痔瘡,那里坐得安生?只想知道徐銳究竟在打什么算盤。
徐銳漫不經(jīng)心地提上一壺開水泡茶,營帳里沒人說話,張佐烽卻是有些著急,想要主動詢問。
可還沒等他開口,徐銳便先一步笑道:“不必緊張,先嘗嘗我泡的山茶,今早剛從山上摘下來的,味道不錯?!?p> 說著竟將一碗泛著綠色的茶湯送到了他的手上。
張佐烽捧著茶碗一陣錯愕,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跑去摘茶,這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徐銳嗎?
略一猶豫,他把茶碗一放,豁然起身道:“徐佐領,二位大人,眼下士卒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眾將九死一生,無不眼巴巴等著回鄉(xiāng)與家人團聚,而你們卻對士卒之心置若罔聞,這般懈怠享樂實在令人寒心!”
他這番話是有感而發(fā),語氣自然有些激動,聲音也不小,至少帳外的親兵都聽得清楚,張佐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伙頭軍,若沒有徐銳,他別說坐在中軍帳下,就是接近中軍都沒有資格。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表達的方式卻很有問題,話一出口,張佐烽便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他心一橫,干脆打算把心里的不滿一股腦說出來。
可就在這時,曹公公突然放下茶碗,對劉異淡淡說道:“不錯,和這小子說得一樣,初生牛犢不怕虎,后生可畏啊?!?p> 劉異看著張佐烽微微點頭,眼里竟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張佐烽一愣,驚訝地望向徐銳,只見徐銳微微一笑,臉上的戲虐之色一掃而空,終于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佐烽,你是我北國的熱血好男兒,我沒有看錯人?!?p> “徐兄,這是怎么回事?”
張佐烽不明所以地問。
徐銳臉上閃過一縷冷峻,盯著張佐烽道:“我需要一個人,一個膽大包天的人,去做一件膽大包天的事!”
皚皚白雪一眼望不到邊,呼嘯的寒風使勁往脖子里灌,無論裹了多厚的衣服都覺得冷,明明烈日當頭卻絲毫感覺不到溫度,這就是鐘慶淵此時的感受。
流青山中,鐘慶淵還在艱難前行,他原本打算帶上三千黑旗軍進山追擊北武衛(wèi),但出發(fā)之前,一路尾隨那三千孤軍的盧東卿及時趕到,說什么也不同意他只帶三千人進山。
盧東卿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二人爭執(zhí)不下,眼看時間一點點流逝,鐘慶淵心急之下只得妥協(xié),接受了盧東卿的計劃。
他自己帶上兩萬犀角軍和三千黑旗軍進山追擊北武衛(wèi),盧東卿則帶領剩下的一萬犀角騎兵借道北齊,繞過流青山作為接應。
相比北武衛(wèi),南朝大軍畢竟占著天時地利人和,自然做了更加充足的準備,他們不僅士氣高漲,物資充沛,而且還有許多當?shù)氐南驅(qū)б贰?p> 山口之戰(zhàn)雖然打得慘烈,但北武衛(wèi)既然會將最強悍的軍隊留下斷后,便說明他們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鐘慶淵原本以為很快就能追上強弩之末的敵人,在流青山就地解決他們,然后快速回朝。
可他大大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
剛剛進山一天,鐘慶淵就明白自己在流青山中解決北武衛(wèi)的算盤算是落了空,紛紛揚揚的白雪轉(zhuǎn)瞬之間便將北武衛(wèi)的痕跡抹得干干凈凈,在這十萬大山之中,幾萬人不過是滄海一粟,別說擊潰敵人,便是找到他們的蹤跡也是難上加難。
更要命的是,險峻的地形對他們來說同樣也是危險的陷阱,濕滑艱險的道路、嚴酷的低溫,高原缺氧,一樣不少地收割著這支南朝精銳的人命。
回頭自然不可能,鐘慶淵只有寄希望于盡快出山,與盧東卿的人馬會和,然后尋找殘存的北武衛(wèi)主力決戰(zhàn)。
然而他不是徐銳,不懂現(xiàn)代野戰(zhàn)之法,沒有畫著等高線的地圖,不會利用氣象條件辨別方位,也從未在這樣的條件下行軍。
雖然有不少當?shù)叵驅(qū)?,但即便是最貪婪的獵戶也不會在這種天氣進山,此時的流青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片神秘的,危機四伏的處女地。
迷路是南朝大軍最大的敵人,為了降低非戰(zhàn)斗減員,鐘慶淵和徐銳選擇了一條大致相同的路,原本以他們的速度極有可能追上北武衛(wèi)。
可他們迷路了,在山脊和峽谷中來回兜了幾個圈子,有時落在北武衛(wèi)后面,有時甚至跑到了北武衛(wèi)前面。
這場龜兔賽跑和另一個世界的寓言故事沒有什么不同,北武衛(wèi)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速度雖慢,卻是按照預定時間出山。
而南朝大軍暈頭轉(zhuǎn)向,像是一只無頭蒼蠅四處亂竄,整整比北武衛(wèi)多走了兩天,算上在嶺東城耽擱的半天,他們直到北武衛(wèi)出山后的第二天夜里才堪堪走出了流青山。
精銳的南朝大軍在流青山的死亡陷阱里損失慘重,進山的兩萬三千多人只有一半活著出來,其中還有不少士卒嚴重凍傷,或是得了高原病,基本喪失了戰(zhàn)斗力。
面對如此巨大的損失,鐘慶淵并沒有失去信心,他本就心智堅定,絕不是一點困難能夠輕易打到的,何況他認為北武衛(wèi)本就已經(jīng)疲憊不堪,面對同樣的險境只會比自己更慘。
自己手下的這一萬人至少還保持著一定的戰(zhàn)力,而瀕臨崩潰的北武衛(wèi)極有可能已經(jīng)無力再戰(zhàn)。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并沒有錯,出山后的第二天清晨,斥候在旻江邊發(fā)現(xiàn)了北武衛(wèi)休整和渡江的痕跡。
鐘慶淵仔細查看過戰(zhàn)場,臨時挖掘用作士卒造飯的土灶臺數(shù)量很少,最多只能供應六千人,也就是說經(jīng)過雪山洗禮之后,北武衛(wèi)的人數(shù)僅剩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
別說只有六千人,即使人數(shù)翻上兩倍只要能找到他們,鐘慶淵也有十足的信心不等盧東卿的援兵到來便將敵人一舉殲滅。
修整半日之后,心急火燎的鐘慶淵立刻下令,同樣疲憊的南朝追兵開始橫渡旻江,而在江對面的峽谷中,徐銳和殘存的北武衛(wèi)已經(jīng)嚴陣以待,最后的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稻草天師
早上開車被個女司機撞了,更新晚了點,下午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