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推山門而進的,是個打著一把青傘之人,這人身上一口鐘大黑泛白點綢絹,身材異???,而且胖的流水,臉上還不知因為何意蒙著一層細薄黑紗,根本看不出個眉眼好壞,高低來。
既然山里館內(nèi)進人,總要上前問詢一下。白小溜也機靈,從從來客腳上分辨出個雌雄。尋常男子吧,販夫走卒多不肯舍了錢財,弄些草鞋粽鞋應(yīng)付穿在腳上走路。
那有了錢財學(xué)問男人,舍得都會穿些灰色、青色的木鞋在雨中走路。只有女子,才會套上鮮紅粉紅帶繡的云履,眼前這女子就套著一雙精致云履,只是看上去腳肥,已經(jīng)撐得鞋面繡的魚兒膨脹起來。
分出個男女,白小溜實在不好把握來人年齡,不知道年齡就不知道如何稱謂,但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去問,這問人年齡在本朝也是個頗為忌諱的老事。
男的還好,大喇喇喊個郎啊,哥啊的也就過去了,被喊得若是個年紀大的聽了也不會在意。這女人實在麻煩,喊小娘子,萬一黑紗下是個老太婆也不好,喊老娘娘,萬一黑紗下是個年輕女子,自己先惹了一嘴巴的禍。
好在來的黑衣女人先開了口,只見她黑紗上兩雙大眼盯著白小溜咕嚕嚕一陣亂轉(zhuǎn),開口問他:“這位小哥哥,館中可有插香爐的地方?若有,且引我去,我心里有事需要花錢告知神明一番”。
這話不說還好,說出來粗生大氣猶如雷聲一般震耳,傳了出去引得館前大樟樹上一群鳥冒雨間,各個屁滾尿流的四散逃去,也有不長眼稀里糊涂的聽得,直接先嚇死在巢里。
這哪里是個女人,分明是個殺人越貨的走馬魯賊,這話也嚇得少年瑟瑟發(fā)抖,怕的要死。心想萬一自己不小心,搞不好引得眼前這位生氣,估計小命難保。
白小溜趕緊對著這人施以全禮,就差點跪在地上了:“娘子,本館雖然也是個修道之處,只是我?guī)煾赴堰@里做個研究學(xué)問的地方,奉神上三也十分倦怠的很”。
少年這是實話實說,但是看來人紋絲不動,只能繼續(xù)勸告:“我們這里沒有日常來客的那種燒香的大銅盆,要不…你移尊去旁邊的山里,那有香火旺盛寺廟,求子求財求姻緣求好運,只要舍得花錢,件件也是靈的”。
白小溜也是快語打發(fā),那女子聽了反而更加不走,語言中還帶出笑來:“這位小哥好生有趣,別的窮山僻壤來了香火錢,哪個不是先奉上香茶坐著,再取出賬本等待香客填上貫數(shù)的錢串。
“你…哈哈,怎么還把我這香客往別處推薦,哈哈…我看你英俊清秀,莫不是這清貧小館內(nèi)還藏著一枚絕色佳人怕外人看到,將我往外趕呢?”
白小溜聽得這些話,從背脊上一顆一顆的發(fā)出一片雞皮疙瘩。若是尋常普通女子說出這些話,也最多當(dāng)個玩笑聽聽算了。這眼前胖貨聲音又粗,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就像劫道的黑旋風(fēng),坦胸露懷捉著兩把明晃晃的鋼斧一般,哪個能覺得有趣?
少年一看這人自己也是在不好應(yīng)付,上前推出山門去謝客,自己的小身板也夠嗆,只能嘴巴里喊著一口氣,鼓著腮幫子說話:“這…這,娘子說笑了…”,然后尷尬咳嗽兩聲遮掩,跑到房內(nèi)取出香草鋪墊,把姑娘引到館旁的木雕神尊處,恭恭敬敬在神靈面前鋪上,做了個手勢請女子自己叩拜。
女子知道,直挺挺的雙膝蓋往地上一跪,只聽耳里傳來咔啦一聲,那地上鋪就青磚碎了一片,嚇得旁邊白小溜看的吃驚吐舌頭。
他一邊琢磨,這人根本就不是來磕頭拜神的,分明是來砸場子打擂臺的猛人,身上可能也有個千把斤重量,可恨,實在可恨,到時候讓師傅見到,又要差我做苦工換磚。
這算什么,那女人磕頭的動靜更是大,等她嘴巴里念念有詞后,頗為虔誠的對著神像磕頭。
也不知道是木造的玩意不結(jié)實,還是實在受不起她的嗑拜,第一個頭下去,神像上的灰塵先嘩啦啦的震下來,鋪天蓋地的一屋子,惹得白小溜一陣咳嗽。第二個頭磕下去,那神像好像木頭酥軟,兩只拼接手兒直接脫落下來栽在地上。
第三個頭磕下去,天崩地裂,那神像嚇得連木頭腦袋都在粘膠出脫了出來,咕嚕嚕像個藤球一般連蹦帶跳從堂上滾到外面去,要是此刻外面正好有人過來,看到一顆人腦袋奔放的出來迎接,小則屎尿失禁,大則直接嚇死都有可能。
白小溜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付這種場景了,麻木了。佛家常說一秒千年,單他和黑衣女子這一會,就如同過離一世人情世故,心累。一看佛像腦袋滾了出去,自己拔腿就往外面去捉,全當(dāng)個散散心情也是好的。
等到少年抱著個斗大的神像腦袋穩(wěn)了,那黑衣女子也正好出來,看見白小溜一臉的濕漉的滑稽相,又是一陣陣豪爽的大笑傳了出來。剛才那陣也只是嚇死了門前樹上幾只鳥,這次,猶如罡風(fēng)一般散去,山上小獸們聽了慌得趕緊四處搬家逃命。
“小哥哥,都是我的不好,這佛像不知怎么得就被我拜壞了,罪過頗大…要不我留在館里當(dāng)個九九八十一年的傭娘,早晚伺候你研究學(xué)問…可好?”
白小溜手里要是有劍,搞不好當(dāng)場能來個自刎只求解脫,什么鬼?自古只有走投無路的破產(chǎn)地農(nóng),或者壞了本錢的行走商販,走投無路才會拿身子當(dāng)了錢財?shù)瓦^,沒看到自己主動上桿子當(dāng)仆人的。
能怎么辦,這種瘟神只能趕緊送走??!只能自己對著女子,咧著嘴巴傻笑說:“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務(wù)必擔(dān)憂,這神像估計也是久沒修繕自己裂了的,啊哈哈哈哈”。
這神像是前幾日,師傅求鎮(zhèn)上富戶給了錢過修的。
“娘子既然已經(jīng)許完愿上好香,那就自行離去吧,不打緊,不打緊的…走吧走吧”,白小溜打算趕緊送完這貨,自己好去把懷里抱著的木頭腦袋放回原位,省得師傅回來看到發(fā)飆。
那女子聽完,竟然…竟然伸出胖胳膊彈出蘭花指遮掩在嘴上:“呵呵哈,小哥哥果然是個心底柔軟的妙人兒,我剛才許了愿望,你可否愿意聽我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