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抵達綿市的時候才四點,出站口燈光微弱,黑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些人影晃動。
拼車坐黑車回家,到了家鄉(xiāng)溪縣的時候,天色才開始亮,坐上早上第一班公交,在溝口下車,又走路回家。
當(dāng)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呂魚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了,正好遇見背著背簍、扛著鋤頭正要下地干活的老人。
“爺爺!”呂魚喊了一聲。
老人明顯的愣了一下,想不通孫兒剛?cè)ケ狈绞〈蚬?,怎么這時候就回來了?
“哎。”老人答應(yīng)一聲,問道:“幺孫你這是?”
“先回屋,回屋再說?!眳昔~上前一把搶過老人的鋤頭,又扶住背簍,背簍里是半背簍青黑色的安肥,還挺沉。幫老人把背簍卸下來,呂魚扶著老人進了家門。
從呂魚出門打工,到回來,正好一周時間,家還是那個家,沒什么變化,呂父還是躺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
呂魚對著自己父親的臥室喊了聲:“爸我回來了?!?p> 過了大概七八秒,這才聽到呂父的應(yīng)答,“哦,呂魚回來啦!”
語氣平常,平常得就像呂魚不是出了遠門回來,更像是去逛街回來一樣。
此時呂魚已經(jīng)扶著老人在堂屋的涼椅上緊挨著坐了下來。
“算下時間,幺孫你去那邊沒待兩天吧?啷個剛?cè)ゾ突貋砹??是不是那里工作不好?還是沒和工友們處好關(guān)系?還是你去找你媽受了氣?”老人急切的一口氣問了呂魚好幾個問題。
“哎呀!我在那邊好好的,啷個會有您說的這些事!”呂魚抓起老人滿是褶皺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拍著老人的手,安慰著。
“那……”老人越發(fā)疑惑了。
“這么跟你說吧。”呂魚組織了一下言語,開始一點點的說他在北方省的情況,說那里有吃有住,工作也不怎么累;說老板想要招更多的工人,而自己想到家里待工的人挺多的,就跟老板說了,老板說一個工人上工一天,給五塊錢的好處;又說最后找了整個工地最大的領(lǐng)導(dǎo)做擔(dān)保,他這才回來辦這事的。也把心里的想法說給老人聽。
老人皺著眉頭聽著,他怕孫兒在外面被騙了,不時的打斷呂魚的話,問了一些問題。
老人問得很細致,沒問吃住,主要還是關(guān)心工錢是不是能按時發(fā)放,工程是不是有保證,工作危不危險?
呂魚都一一回答了,為了安老人的心,呂魚把田允濤給他的照片拿出來,也不算是照片,只是彩印的圖片,很齊全,從建設(shè)初,到現(xiàn)在各個時期都有,還有一張最后完工的效果圖,呂魚按著順序一張張的給老人介紹。甚至還拿出京二電的公司簡介還有與郝老板簽訂的合同念給老人聽。
這一番解釋下來,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再加上路上也沒怎么喝水,呂魚說得口干舌燥的,起身去廚房拿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嚕咕嚕的就喝了。
再次回到堂屋時,老人還在皺眉思索,他沒有真正的去看過,也就不能完全放心,畢竟在他看來,呂魚只是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年輕,經(jīng)驗實在太少,也許被別人騙了也不知道。而且這次要辦的事不是小事,與呂魚掙不掙錢無關(guān),而是帶人出去,是要承擔(dān)責(zé)任的,更不說帶出去的都是一家的壯勞力,是一家的頂梁柱,出一點事就是大事。
老人心里有桿秤,人只要是自己帶出去的,自己就要安全的帶回來,保證是自己給的,就要給予履行。即便這是呂魚的事,也是一樣。
老人有點打退堂鼓,可是看到孫兒希冀的眼神,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再加上呂魚給他看的圖片,念的合同那些給了他一些信心。
“罷了?!崩先嗽谛睦飮@息一聲,盤算著家里還有的存款,十個人來回的路費再借點應(yīng)該能夠,“那就讓他們自己去看,去了解,真要覺得被騙了,轉(zhuǎn)頭就走,回來自己把路費給補上,就當(dāng)是耽擱幾天,出去逛了一圈。”
心里有了決斷,老人從涼椅上站了起來,說道:“你坐車累了吧,先去休息,這事明天我們先去找?guī)准铱纯??!?p> “在車上沒事都用來睡覺了,還休息啥啊!”呂魚一刻也不想耽擱,催促道:“現(xiàn)在時間正好,現(xiàn)在就可以去找?guī)准覇枂??!?p> “也行!”老人點頭道。
呂家溝,雖然名字叫呂家溝,卻不全是姓呂的人家,溝里有四個生產(chǎn)隊,姓呂的都聚集在一個生產(chǎn)隊里,其他三個生產(chǎn)隊姓什么的都有。就像老人帶呂魚來找的這戶人家。
“我們先去七隊的姚家看看,他們家姚志那娃子,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如今上有老下有小的,早就想出去打工了,只是沒人帶,不敢出去?!崩先瞬灰獏昔~扶他,甩開呂魚的手,自顧自的一邊走著,一邊介紹。
老人說的姚志,呂魚沒什么印象了,畢竟算下來時間隔得有點遠了,但走到姚志家門口的時候,呂魚就知道是誰了,說起來姚志的大兒子姚燕飛和他還是小學(xué)同學(xué),只是初中的時候不在一個學(xué)校讀了。
“姚志在家嗎?”老人在姚志家門口喊了一聲。
“來了。”人到中年的姚志從屋里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老人,“哎呀,是老爺子啊,還有小魚,快屋里坐?!?p> 說著就引著老人進屋,呂魚叫了一聲姚志哥,就跟在老人身后進了姚志家。
姚志給老人和呂魚倒上水,這才問道:“您老人家找我啥事?”
不是禮拜天,姚志的兩個孩子都在上學(xué),媳婦應(yīng)該是出門了,家里還有姚志的父親姚老爺子。
姚老爺子聽到動靜,走出來喊了一聲呂叔,就在一旁坐了下來,
“是這么一回事!”老人沒有客套,指了指呂魚,“我家小子前段時間不是出門打工了嘛,去的北方省,進了電廠打工……”
“電廠?”姚志有些懷疑的插話,“電廠可不好進啊”
“在建的電廠,其實就是工地?!眳昔~見姚志誤會了,連忙解釋道。
姚志釋然點頭,繼續(xù)聽老人說。
“他們老板,就是包工頭聽說呂魚從我們這去的,就想讓呂魚幫忙在我們這再招一些人?!崩先私又馈?p> “爺爺,還是我來說吧?!眳昔~怕老人說不清楚,搶過話頭,“那里是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火力發(fā)電廠,是為08奧運供電的,工期緊任務(wù)重,只有干不完的活,不會出現(xiàn)上一天休兩天的事,承建公司更是京都的國營大公司,不止要保證工程的質(zhì)量進度,也監(jiān)督著各個施工隊工資的結(jié)算,畢竟是大公司,更注重形象,更何況是來自京都的,就更怕有工人欠薪跑到京都去鬧?!?p> 姚志聽著確實有些動心,在家里他也去城里打工,都是些小工程,工期短不說,還經(jīng)常干一天歇幾天,比如今天工地支模,那么來的就只有木工和少數(shù)的小工,其他瓦工,鋼筋工啥的就歇著了。
動心是動心,可看著和大兒子同學(xué)的呂魚,姚志又害怕呂魚是騙他的,轉(zhuǎn)頭與父親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里的疑慮。
但該了解還是要了解的,于是姚志問道:“工錢怎么算的,又是怎么結(jié)的?”
“比家里高,工作十小時,包吃住,小工30一天,大工50一天,隔月結(jié)?!眳昔~磕絆都沒打的直接說道。
這個條件,別說是小縣城,即便是去雪區(qū)、維區(qū)打工也很難找見比這更好的了。
“確實不錯!”姚志說了句,但卻沒有應(yīng)承下來要去。
老人說姚志是個老實本分的人,與這類人相處讓人放心,但也有不好的一面就是求穩(wěn),比如此時,即便動心,因為對呂魚有些懷疑,就不敢去嘗試,不敢去闖。
但呂魚能找的也就只能是這類人,油滑的他也不敢找,怕壓不住。
“這樣,我再考慮一下您看怎么樣?”姚志這話是對老人說的。
老人還沒說話,呂魚搶先說道:“姚伯,姚志哥,你們先考慮一下,我那還有一些資料,沒帶出來,我打算多約幾家,等晚上的時候都到我家來,我拿著資料給你們介紹,再有什么疑問也可以問,再看看其他家的反應(yīng),看他們是怎么決定的,你們再下結(jié)論。你們看怎么樣?”
“行,我們先商量一下,晚上一定來?!币χ疽豢趹?yīng)承下來,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樣子,問道:“看你這個樣子怕是要找不少人?要得了那么多人嗎?”
姚志不知道呂魚要找多少人,雖然他還沒決定去不去,但已經(jīng)在擔(dān)心要是愿意去的人多了,而呂魚又要不了那么多人,自己去不了。
“剛不是說了嘛,電廠工期緊任務(wù)重,不怕人多,就怕活沒人干。我就想著人越多越好。當(dāng)然前期我只打算找十個人帶過去?!眳昔~解釋道。
心里的疑慮暫時放下了,姚志就開始關(guān)心起其它問題了,“你這么費勁的跑,你們老板沒少給你好處吧?”
“沒好處誰干!”呂魚大方的肯定道,具體的他也不會解釋。
老人看事情談完,開始嘮閑話了,他還想著上午多走幾家,就打斷道:“既然說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再去其他家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