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靠力氣掙錢不丟人
早晨，呂魚是被老人叫醒的?？戳搜鄞巴?，天還沒有亮。
“早點起來，不要錯過了火車?！崩先苏f。
早餐依舊是紅薯稀飯，一家人吃過飯，老人幫呂魚檢查了一下行李，最后拿出500元，問道：“夠嗎？”
老人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出去過了，不知道外面的生活消費是什么樣子，他以家里的標(biāo)準(zhǔn)，盡量往富裕里算，最后算出了五百。
“夠了?！眳昔~接過，隨意的放在褲兜里。
“放好。”老人交代一句。
呂魚想想，覺得他如今的樣子出門在外確實比較招賊，于是打開行李，把五百元分別放進(jìn)兩件冬衣的口袋里。而身上只留下買票后剩下的錢。
老人看見了，滿意的點了點頭。
分別的時候，一家人沒有說什么，他們都是不太會表達(dá)感情的人。
呂魚說了聲我走了，背起行囊，向溝外走去，他沒有回頭，怕被看見他紅紅的眼眶。
從家里出來，一路上遇見很多人，這些人都認(rèn)識呂魚，看到他的裝扮都好奇的問了一句：“出遠(yuǎn)門啊？”
“嗯，去打工?！眳昔~都如此回答。
有人問他去哪？他也只是回答外省。
上一世他初中綴學(xué)，在職中蹉跎了一段時間后就常年在外漂泊很少回家，對于他遇見的人，其實好多人他都對不上號，叫不出名字了。
得到呂魚的回應(yīng)，有的人帶著同情的說一句打工也好，幫你爺爺減輕負(fù)擔(dān)。有的人問過就算了，只當(dāng)是在飯桌上多了一點談資。
走到溝口，一個三叉路口，一邊是去城里的路，一邊是去他讀初中的路。
呂魚走進(jìn)一家商店，張口喊道：“老表。”
老表楊青山與呂父同齡，長子比呂魚還大幾歲，只是輩分與呂魚相當(dāng)而已，這家職中門口的商店就是他開的，上一世呂魚工作后，每一次回家路過他家都會在他家買上一些東西。
“咦？”楊青山看到呂魚，詫異的問道：“出遠(yuǎn)門？”
“嗯。去打工?！眳昔~還是如此回答，接著又說道：“我去前溝有點事，東西放你這幫我看下？”
“嗯，沒事，你放這就好。”楊青山隨意的應(yīng)道，想了一下，又問：“趕時間不，要是趕時間就騎我的自行車去?！?p> “倒是不怎么趕?！?p> “不怎么趕也騎上。”
呂魚騎著楊青山的自行車，十多分鐘到了初中學(xué)校下面的衛(wèi)生所。
衛(wèi)生所只有一個大夫，正在忙碌的看病抓藥，呂魚等了一下，才等著一個空隙，拿出二十元錢，說道：“大夫，我來還你藥錢?！?p> “你是？”農(nóng)村的衛(wèi)生所每天要面對很多人，欠藥錢的也很多，大夫看著呂魚，有點印象，又想不起是誰。
“初中，暈倒的那個！”呂魚向大夫的身后斜上方指了指。
衛(wèi)生所背后是山，半山腰是學(xué)校。
“哦，是你啊。身體好利索了？”大夫恍然大悟想起呂魚是誰，接著又教訓(xùn)道：“你們這小年輕啊，年紀(jì)輕輕的不好好吃飯，就想著餓身材，不好好保護(hù)身體，真要身體垮了，再好的身材有什么用？”
在他看來，這又不是六七十年代，在現(xiàn)在營養(yǎng)不良低血糖暈倒的就是餓暈的。
“就是，我家那閨女也是，天天嚷嚷著這個月胖了多少，要減肥什么的，都皮包骨頭了減什么減。”一個老大媽在旁邊插話道。
“你說我們以前為了吃飽飯什么東西都吃，現(xiàn)在的小年輕這不吃那不吃的，真該讓他們過下我們那時候的日子。”又一大爺深有感觸的說道。
這話題就打開了，排隊看病的人病也不急著看了，把自家的晚輩、鄉(xiāng)鄰的晚輩、聽說過的晚輩都拿出來說，每說一個人之前都還看了一眼呂魚，像是說的每一個人的問題他身上都有似的。
呂魚有點尷尬，遞著錢對著大夫再次說道：“大夫，欠你的藥錢?！?p> 大夫也參與了討論，聽到呂魚喊他，這才想起他來，說道：“哦，藥錢你們涂校長已經(jīng)結(jié)了?！?p> “哦。”應(yīng)了一聲，想著估計走學(xué)校的賬了，而自己總算是沒有欠錢不還。想著上一世想起來還錢的時候已經(jīng)兩三年后了，衛(wèi)生所已經(jīng)不在了，問過旁人才知道因為煙抽多了，肺癌，查出來沒多久就去世了。
想到這些，看到大夫手里的煙，呂魚說道：“少抽點煙對身體好，如果煙抽得多，又戒不掉，就多檢查身體，特別是肺?！?p> “去！去！去耍你的。”大夫瞪了呂魚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這小年輕心眼真小，說你兩句還報復(fù)回來。”
呂魚無所謂的笑笑，沒在說什么，轉(zhuǎn)身出了衛(wèi)生所，騎上楊青山的自行車就走了。
回到楊青山的商店，楊青山的媳婦張麗華也在，在呂魚的印象里，這是一個婉約的女人。
“表嫂！”呂魚喊了一聲，接著道：“還你們家的自行車?！?p> “嗯。”張麗華點了下頭，指了指店里墻角邊的行李，問道：“真不讀書了，出去打工？”
“嗯，出去打工?！边@句話呂魚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說了。
“唉！你和我二閨女同學(xué)，成績還要比她好點，不讀可惜了?！睆堺惾A惋惜的說道。
商店旁邊是二路公交線的起點站，呂魚只需要看到公交車來再去趕也來得及，閑著沒事就繼續(xù)和李青山兩口子聊天，直到公交車來，這才告別李青山兩口子，出了商店。
出來后，被太陽一曬，呂魚覺得有點熱，想了一下，沒有坐這班公交，而是走進(jìn)旁邊的理發(fā)店。
“二哥！”呂魚對著理發(fā)店的中年人喊道。
呂魚家輩分很高，在鄉(xiāng)里，如今的他遇見中年人基本喊哥，遇見老年人喊伯，唯一一個爺爺輩的就是他的親爺爺。
又是一番問答后，呂魚捏起自己快要及肩的頭發(fā)，說道：“幫我剪個頭發(fā)。”
“舍得剪了？”二哥問道。
“剪了，方便?！眳昔~答道。
“怎么剪？”
“直接推成平頭?！?p> 呂魚的二哥老手藝了，推個平頭更是快，三兩下就弄好，洗了頭，擦干，結(jié)賬出來的時候第二班公交才剛到。
坐上公交車等了一會公交車才開。
售票員開始賣票。
“到哪？”
“總站?！?p> “一塊五。”
呂魚遞過去一張兩元的，售票員接過去，刷刷的兩下從抱在胸前的盒子里扯了兩張票，一張一塊，一張五毛，連帶著找回來的五毛錢一把塞到呂魚手里。
晃晃悠悠半小時，客運總站到了，呂魚拿起行李下公交，進(jìn)車站，買票，候車，上車。
從縣城到蓉城的大巴車上下來，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中午一點了。
客運站就在火車站旁邊，呂魚走進(jìn)火車站在候車室坐了下來。
去到古都的火車傍晚才開，時間還早，有點餓了，呂魚打開行李，取了些吃的，一口氣吃了一袋餅干三個雞蛋，這才覺得飽了。
吃飽喝足，時間也正是犯困的中午，再加上昨晚沒睡好，早上又早起，呂魚把被褥放到腳跟前，把蛇皮袋子抱在懷里，枕著蛇皮袋子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不敢睡太死，沒有鬧鐘，怕錯過火車。
迷迷糊糊的隨時能感覺到火車站嘈雜的環(huán)境，他甚至能聽清旁邊的人說話。
“你以后要是不好好讀書，當(dāng)個壞孩子，也要像這個哥哥這樣一點大就出來掙錢，沒新衣服穿，沒飯吃，沒干凈的床，甚至還要睡街邊。當(dāng)農(nóng)民工，被人瞧不起，都沒有人陪你耍?！边@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呂魚感覺像是在說他，迷瞪的睜開眼，就看到他旁邊座位坐著一個抱小孩的年輕婦女正對著兒子說教。小男孩大概四五歲，正帶著好奇又害怕的目光看著媽媽口中的不好好讀書的壞孩子。
男孩聽到不懂的事，抬頭疑惑的看向媽媽，問道：“媽媽，什么是農(nóng)民工？”
“就是沒文化出來打工賣苦力的農(nóng)民！”年輕媽媽說道。
“可我不是農(nóng)民伯伯怎么可能當(dāng)農(nóng)民工？”小男孩繼續(xù)好奇的問道。
“呃…”年輕媽媽剛開始學(xué)教育孩子，口才還沒有練出來，一下子就被兒子問卡殼了，不由得惱羞成怒的說道：“反正你要是不好好讀書，就會像這個哥哥這樣，以后被人看不起，自己都看不起自己?！?p> “哦?！毙∧泻⑽拇饝?yīng)一聲，然后又轉(zhuǎn)頭看向呂魚。
這時候呂魚已經(jīng)清醒了，看到小男孩的目光，對著小男孩溫柔的笑了笑。
“媽媽！媽媽！”小男孩搖著媽媽的胳膊，說道：“哥哥對我笑，笑起來可好看了，一點不像壞人?！?p> 背后說人壞話，還被當(dāng)事人聽到了，這就很尷尬了。
年輕媽媽轉(zhuǎn)頭，對著已經(jīng)坐起來的呂魚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啊?！?p> 呂魚笑笑，沒有生氣，如果這都要生氣，上一世早就被氣死了。
“你也沒有教育錯！”呂魚對著年輕媽媽說了一句，又笑著對她抱著的小男孩說：“小朋友你可一定要好好讀書，不然你會真的沒有新衣服穿，你看你背的書包多漂亮，如果以后你不好好的讀書，就只能用哥哥的這種袋子，你看看哥哥的這個袋子…”
呂魚把蛇皮袋子晃了晃，沙沙的響，說道：“是不是很難看？”
“嗯！”小男孩看了看呂魚的蛇皮袋子，與他背后的小書包比較了一下，情不自禁的點了下頭。
“謝謝小兄弟啦！”年輕媽媽說道：“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小孩子多難教，就我家這個有時候氣得你恨不得吊起來打?！?p> “我知道！”呂魚微笑著說道。
聽了呂魚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年輕媽媽笑的花枝亂顫，隔了好一會才說道：“看你也就十多歲，你知道啥子，等你有了小孩你才真的知道?！?p> 只是車站的一次偶遇，就像是人生中的很多次擦肩而過，只是多說了幾句話而已，沒有通姓名，留聯(lián)系方式，更不能如小說般的正好同一列車，一路同行。
兩人只是隨意聊了兩句，不大一會就到了年輕媽媽火車檢票的時候了，年輕媽媽抱起小孩，對兒子說道：“跟哥哥再見?！?p> “哥哥再見！”小男孩揮著手說道。
“小朋友再見。”呂魚微笑回應(yīng)。
“小兄弟再見?！蹦贻p媽媽說完抱著孩子轉(zhuǎn)聲正要走就聽到呂魚說：“你教育孩子的方法沒有錯，但是后面你說錯了，我不偷、不搶、不騙，靠力氣掙錢，可能掙得不多，但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別人怎么樣我不知道，但我沒有看不起自己?！?p> 年輕媽媽詫異的回頭，看著平靜的坐在座位上的呂魚，再次誠懇的說了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