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闖進來,你可真不把云帥府放在眼里?!痹茰Y睜開眼睛,蒼白的臉上嵌著一雙深棕色的瞳仁,這雙眸子靜靜地注視著計繁,似乎在告訴她,他不怪她。
云淵醒來計繁自然高興,然而自己刺傷了他,也不覺得如何愧疚,她讀得懂云淵目光中的深意,頗覺委屈地撇了撇嘴,“哎,我可不欠你什么,當日你趁我重傷欺負我,眼下你好端端的技不如人,也……也怪不得我,對不對?”
“對?!痹茰Y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不過你曾說我小氣,看來你也并不比我大度,我們半斤八兩?!?p> 計繁“咯咯”一笑,“眼下你去不成衛(wèi)國啦,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一個辦法,只是非得如此,有點難受?!?p> “你覺得難受,也就夠了?!痹茰Y不以為意想要坐起身來,計繁按住了他,“別動別動!你就這么坐起身來,叫人看見了,傳到那位皇帝陛下的耳朵里,又讓你去許都可怎么辦?”
“會有誰……”
話未說完,門外響起敲門聲,“殿下——”
正是覃紈。
“比如說這位……就不能叫她知道!”計繁輕聲說完這幾句話,自西邊開著的窗子躍了出去。
“站?。 ?p> 計繁一驚之下,仍然淡定地回頭看時,卻是衛(wèi)離。
原來自從云淵遇刺,云帥府中增加了三倍的護衛(wèi),云淵的臥房周圍更有暗哨,由衛(wèi)離親自把守。
他見偷偷摸摸出去的人是計繁,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接著猛地朝計繁邊跑邊輕聲道,“趕緊走!”
“是誰?”覃紈放下藥碗便起身朝窗邊走。
云淵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覃紈回頭一看,蓋在云淵身上的被子已經(jīng)染了血,心下一沉趕緊回身來到云淵身邊。
“你……你還好嗎?”
這份關(guān)心比計繁剛才要溫柔得多,云淵只閉著眼睛,露出一副痛苦的模樣。
“王妃娘娘,剛才是小的們看錯了,以為有人闖進來,其實并沒有,請王妃放心?!?p> “下去吧,別打擾殿下休息?!?p> 云淵聽著覃紈的話,腦中一直想著的卻是計繁離開時對他的告誡。
他想不明白,自己娶回府中的這位王妃雖然未免跋扈,但自小養(yǎng)在深閨,心性本當十分單純,為何偏要對她隱瞞?
但云淵的直覺告訴他,他應(yīng)該相信她。
計繁回到酒坊,等至戌時,云洵卻失約了,其實她一早就知道云洵不可能來得了。
這位浪蕩公子是個從來不嫌事大的人,立下這個賭約之后,依照他的性格,一定會在清城中大肆宣揚,讓計繁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失顏面。
何況就算計繁的琴技真的高出一籌,他也大可以謙虛地承認自己見識不夠,無論是輸是贏,于云洵而言都不會吃虧。
可賭約立下之后,清城之中半點風(fēng)聲也不聞,云洵身為清城縣縣令,這最容易做到的事都沒有辦,說明他遇到了更麻煩的事。
這當然與陸相的長子,也就是陸昊的死有關(guān)。
無論云洵的身份如何尊貴,殺人償命也是天經(jīng)地義,所以即便是他無心之失,也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了一天之后就被投入了刑部大牢。
“唉,簡直荒唐!”云洵仍然十分無所謂地對前來探監(jiān)的云瀟抱怨,“我又不是故意的,陸勰那老頭用得著這么為難人么?”
云瀟回頭看了一眼,示意他小點聲,“六哥,此事恐怕不宜善了,我入宮求求父皇……”
“算了算了,臨云宮你以后還是少去為好,行事也得低調(diào)些,就算不為你自己,總得為蘇妃娘娘考慮一下吧,她如今在后宮中身份尷尬,大伙好不容易忘了那件事,你一鬧騰,保不準又被誰記起來?!?p> 云洵雖然放蕩,卻也是因為看得通透之故,云瀟不需細想就能明白,這番話很是在理。
他的母妃蘇貴妃,其兄便是與廢太子云澈一同謀反的定遠侯蘇復(fù),云澈帶兵到離江中流打撈云潞的尸首時,所依仗的正是蘇復(fù)統(tǒng)帥的云衛(wèi)軍,云衛(wèi)軍雖然只有區(qū)區(qū)三萬,但定遠侯的名聲,能夠調(diào)動的可不止這三萬大軍。
更何況清城中,五萬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葉虛鴻,竟也是同謀。
這場還在醞釀之中的陰謀,以左相覃博的二公子覃公訓(xùn)因緣巧合之下,發(fā)現(xiàn)葉虛鴻與太子的往來書信而被揭發(fā)。
當時云緒既不敢下詔令云澈返回京師,亦不敢逼迫禁軍統(tǒng)領(lǐng)葉虛鴻或是云衛(wèi)軍主帥蘇復(fù)交出兵權(quán)。
就在滿朝震動之時,離江上傳來定遠侯自刎的消息,在此之前,蘇復(fù)已經(jīng)將云衛(wèi)軍的兵符交給了他最信任的云衛(wèi)軍主將云淵。
云澈并沒有真的造反,云緒也并沒有因此而殺他,因為連皇帝自己也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別有用心的一場陰謀。
雖然罪證確鑿。
云澈面對所有的罪證沒有做任何分辨,他只有一個請求,就算殺了他也無所謂,保蘇家平安。
他的不分辨為云緒省去了很多后續(xù)的麻煩。沒有一個朝臣會公然上書處死太子,所以云澈活了下來,然而蘇家的人竟也能得免,這也在朝堂上引起過不小的爭執(zhí),但最后還是被云緒壓了下來。
但當時牽涉的所有事,樁樁件件都太過巧合,巧合到連云緒也忍不住想賭一把,賭廢太子的謀反是有人蓄意誣陷。
多么可惜。
沒有人想到定遠侯府在深陷如此驚天逆案之后,除了蘇復(fù)本人之外,竟無人因此喪命,后宮中也沒有人想得到,蘇貴妃依然安安穩(wěn)穩(wěn)地居于漪瀾殿中,竟未受到任何牽連。
最為幸運的就是云瀟了,經(jīng)此一事,云緒非但不疏遠,反而更加寵愛這個幼子。
只是人言可畏,云瀟年紀雖小,也知道父皇為了平息對蘇氏一族的牽連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他至少不能再添亂。
他當然不相信皇長兄與舅舅真的會謀反,就連禁軍統(tǒng)領(lǐng)葉虛鴻,也未必就真的與云澈勾結(jié)。
這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局,他并非全看不明白,可每次與面前這位六哥談及此事,他卻總是裝聾作啞地敷衍過去,從來不認真。
事不關(guān)己,不認真也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