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亥時。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蹲守在灶火前,時不時的往灶肚里續(xù)著柴禾。鍋里燒著的水,是給府中的二小姐洗澡用的。
二小姐總是會睡得很晚,縱然明天就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也沒有例外。
打開鍋蓋,鍋里的霧氣撲在臉上。少年對著霧氣吹了一口氣,心中感慨不已:這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若是能洗個熱水澡,那真的是一種享受啊。
可惜,少年每日里都會燒很多水,但自己卻從來沒有享受過熱水澡的待遇。作為一個下賤的雜役,他連洗個熱水澡的資格都沒有。
曾幾何時,沒什么出息的少年,最大的夢想,竟然就是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里好好的享受一番——二小姐的那個浴桶就很好,里面總會撒著許多花瓣,花的香氣中,仿佛隱約間還能嗅到一股少女的體香。
作為將門之女,二小姐卻不像她的父親平南將軍那樣殺人如麻,也不像大小姐那樣生人勿近。自幼在鳳凰山修靈的二小姐,不僅姿色不俗,舉手投足間,更流露著一股莫名的悠然之氣,猶若仙女似的。
唉……
少年忽然莫名嘆氣。
傾國傾城的絕色少女,明天就要嫁做人婦了。
想想那樣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少女,被傳聞中那個敢孤身闖入亡者之墻的**莽夫壓在身下凌辱,少年就忍不住哀嘆。
好白菜嘛,難免被豬拱的。
這世道,總是如此。
……
平南將軍府,后宅。
已經(jīng)睡下多時的紀效忠忽然從床上彈坐起來,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做了個夢。
一個很不好的夢。
他夢到自己那個倔強的二女兒跑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紀效忠很了解自己的這個二女兒,也很清楚她對這樁婚事不滿到了憤怒的地步。以她的性子,很可能會逃婚。所以,連日來,紀效忠都安排了府中高手守著二女兒,絕對不能讓她跑了。
好在這些天,水寒那丫頭,還算省心,沒有整出什么幺蛾子來。
過了今晚,明天婚事一了,跟那牧飛龍成了夫妻,任她性子多倔,大概也就死了心,安心過日子了。女子么,婚前有多大的心志,婚后也只剩下相夫教子了。
紀效忠一直都是這么認為的。
他想好好睡個覺,養(yǎng)好了精神,明天也好跟那些前來道賀的勛胄周旋??墒?,他還是不放心,半夜里驚醒。
想要重新睡下,卻又怎么也無法安心。干脆爬起來,穿上衣服,徑直朝著二女兒紀水寒的閨房而去。
一直守在紀水寒閨房外的部下,看到紀效忠,一起見禮。
紀效忠隨意的擺擺手,看了一眼還亮著燈的閨房。
窗后,有個人影,紀水寒還在靜坐——這是她每日修行的功課。
紀效忠心中哀嘆。
可惜,是個女子。不然,如此資質(zhì),建功立業(yè)也非難事。
來到門前,紀效忠扣門?!昂畠?,睡了嗎?”
房中無人作答。
紀效忠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看窗后人影,忽然抬腳,砰的一下踹開了房門。
房中,油燈搖曳。
燈前,擺著一個酷似人影的紙人——那種像極了辦白事的時候被用來燒掉的紙人。
紀效忠腦子里嗡的一下子,差點兒沒有昏厥過去。
兩個部下跟著沖進來,看到眼前這一切,俱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兩人啪的跪下請罪,言稱立刻出門尋找二小姐紀水寒。
紀效忠稍微緩和了一下氣息,拳頭攥著,良久,道,“不必了。以水寒的本事,既然跑了,你們怎么可能追的上?!闭f罷,紀效忠道,“把紙人收了,修好房門。這件事……不要給我走漏半點兒風聲!就當二小姐從未離開!另外,把劉旺喊來,讓他去風雨亭找我!”
言畢,也不管部下的不解,紀效忠匆匆離開。
將軍府的后花園里,有一個涼亭,名曰“風雨亭”。
紀效忠站在亭子里,抬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
一邊跑一邊整理著衣服的管家劉旺匆匆趕來。
紀效忠道,“水寒到底還是跑了?!?p> 大半夜的被喊出來,劉旺心中有數(shù),應了一聲,道,“家主有何打算?”
“府中雜役之中,可有純陰之體?”
劉旺凝眉,“家主的意思是……這樣做,若是被忠義侯發(fā)現(xiàn),怕是……”
“眼下只能這么辦了。”紀效忠道,“忠義侯的品性,你又不是不知,若是明日不見了水寒,忠義侯臉面丟了,我們的日子,更難過?,F(xiàn)在,只能拖延一時是一時。先應付著,再派人尋找水寒就是了!”言畢,紀效忠嘆氣道,“如今朝中局勢莫測,若是再得罪了忠義侯,我們……”
劉旺嘆道,“也唯有如此了。我這便去找?!?p> “找到了,直接帶進密室。”
“是?!眲⑼掖译x開,找到了府中雜役的名冊,翻看良久,終于在一個名字前停下。劉旺記得,這個少年,就在柴房里打雜。
所謂純陰之體,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之人。每一個雜役仆人入府之前,都會登記在冊,所以查找起來,很是方便。
不消多時,劉旺便猶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抓著那柴房少年,來到了風雨亭。
少年已經(jīng)昏死了過去。
劉旺轉(zhuǎn)動了一下風雨亭內(nèi)的石桌,桌下便露出一個通道。
帶著少年直接從通道躍下,劉旺便看到了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的紀水寒。
這里,是一間牢房。
常年不見光的所在,陰暗且潮濕,還透著一股屎尿的騷臭,嗆得人想要干嘔。
墻上的油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不足以照亮這密室的角落。
“人帶來了?!眲⑼鷮o效忠道。
紀效忠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少年,又對著面前的牢籠的一角,說道,“先生,請幫了這個小忙吧?!?p> “呵……”牢房黑暗的角落里,傳來一聲冷笑,“何必這么客氣?我又不敢不幫忙。”
紀效忠微微一笑,“先生說的是。”言畢,朝著劉旺使了個眼色。
劉旺將那少年,放在牢籠外。
牢房內(nèi),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一個頭發(fā)花白,披頭散發(fā),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顫巍巍的走過來,又重重的坐下,伸手捏住那少年的手腕,“嗯,確實乃純陰之體……”說著,男子亂發(fā)之后臟兮兮的臉上,表情忽然僵了一下。
牢房里太過昏暗,紀效忠沒能察覺到男子臉上的異常,只是呵呵笑道,“請先生立刻動手吧?!?p> “沒問題?!蹦凶拥?。
……
閨房中。
油燈搖曳。
一個絕色少女,從昏迷中悠然醒來。
少女擰了擰眉頭,癔癥了片刻,之后忽然察覺到異樣。
自己所躺的地方,軟綿綿的,絕對不是自己的那張硬板床。
少女睜開眼,看到周圍布景,一時愣了。
“醒了?”
少女一驚,忽的起身,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紀效忠。
“?。④?!”少女想要起身行禮,卻又是一愣?!皩ⅰ瓕④姟?p> 誒?
這不是自己的聲音吧?
再低頭,看看自己胸前鼓囊囊的所在,再看看自己纖細白嫩的小手,少女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明天就是二小姐的大婚之日,不過二小姐臨時有事,要離開三日。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冒充二小姐,嫁給牧飛龍。三日之后,你要行回門之禮,屆時,二小姐就會回來。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我會讓你變回男兒身,再給你黃金百兩,讓你帶著你老娘過上逍遙日子?!?p> 少女還在發(fā)呆,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紀效忠的話。
紀效忠冷哼了一聲,肅殺之氣傾瀉而出。
少女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緊張的看著紀效忠。
紀效忠又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活不成,你那個病怏怏的老娘!也要死!你可明白了?”
少女嘴角抽搐著,愣愣的看著紀效忠,“明……明白了。”
紀效忠又是一笑,起身,走出房門,對守在門口的一個侍女道,“芍藥,侍候小姐沐浴休息?!?p> “是?!笔膛炙幑硇卸Y,之后轉(zhuǎn)身進了房間,帶上門,來到少女面前,道,“二小姐,請沐浴吧?!?p> 少女呆呆的看著芍藥,道,“芍藥姐,這……這……”
“叫我芍藥就好,你現(xiàn)在是平南將軍府二小姐紀水寒?!鄙炙幚渎暤?,“事情辦好了,榮華富貴等著你。事情辦砸了,亂葬崗的坑已經(jīng)給你和你老娘挖好了!”
說罷,芍藥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有些粗暴的拽著她下床。
一直來到浴桶邊,看著浴桶里熱騰騰的水,嗅著水里的花香,少女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沒想到啊沒想到。
沒想到自己那個小小的夢想,竟然這么快就實現(xiàn)了……
回頭看了一眼臉若冰霜的芍藥,少女心里驚了一下。
兩世為人,少女看得出來,不管自己能不能順利完成任務,自己和老娘,大概都命不久矣。
又想起之前紀效忠的話,少女心中暗罵。
狗屁的有事兒要離開幾日!
以二小姐紀水寒的脾氣,怕是逃婚了吧?!
說起來,自己是怎么變成女孩子的?
再看水中倒影,很顯然,自己跟紀水寒的模樣,一般無二。
難道……
難道是傳聞中的巫術?
相傳,在西陲邊疆的亡者之墻后,隱藏著許多不出世的巫靈。他們雖然戰(zhàn)斗力很差,但卻極為擅長各種詭秘的巫術。
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三大禁術!
遮天、蔽日、喚靈!
除此之外,據(jù)說巫靈還可以將男人變成女人,但有個前提條件:被變身之人,必須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純陰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