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低下頭遠去女孩,蕭盈心中忽然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還沒等她想到這人是誰,就聽得身邊的襄城公主說道:“九弟,你在宮里左右都是女子,切不可學(xué)了她們那般鼠目寸光、搬弄是非。姐姐已經(jīng)出嫁,這里是朝廷重臣的府宅。你作為皇子無論什么原因都不可以輕來,要知道私自結(jié)交大臣,這是皇家的大忌。無論對你還是對父皇還有蕭家,只要有人借此攻喧你們?nèi)绾巫蕴帲磕愕暮眯闹慌乱獕牧舜笫?。你是皇子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皇家的體面,方才那般評論一個女兒家輕滑浮行很不應(yīng)該。”
李治被長姊說中要害,站在那里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以前母親長孫皇后體弱多病,大多數(shù)時間里是這位長姊替代母職照料李治的生活起居。去年長孫皇后病逝李治悲痛不已,今天突然擅自來蕭府探望長姊正是出于對母親的依戀的無處寄托。
弟弟的心思襄城公主是懂的,但是生于皇室又怎能如此任性而行。她只能在這個時候諄諄叮囑,當然有些話也是說給蕭盈聽的。
蕭盈為人并不壞,只是在家里被嬌縱過頭,經(jīng)常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估計今天之事,少不了她在其中推波助瀾。自己是蕭盈的繼母,有些話不能直斥其過,倒是可以借著說李治把她也帶進來,以蕭盈的聰慧想必應(yīng)該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看著襄城公主一板一眼的勸誡李治,蕭盈暗暗咂舌。知道這是繼母在勸說李治的過程中提點自己:有時好心未必辦得了好事。
章文怡進到自己的房間,丫鬟們照著服侍其他主子的流程將她擁至梳妝臺前卸去頭上的釵弁打開發(fā)髻重新挽過。
為首的丫鬟見章文怡竟然是閉著眼睛的,她還以為是章文怡年紀幼小,此刻忍不住打瞌睡。連忙一邊耐心的對她說:“姑娘稍待片刻便可安歇了?!币贿吇剡^頭催促其他丫鬟動作快一點。
其實章文怡閉著眼睛是因為內(nèi)心的波動,她實在是太希望自己亦如李治所言,可是又怕那只是自己的幻覺。
此刻她正不斷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沒什么要緊的大不了就是聽錯了。長得平平又能怎樣,反正這一世總能嫁得出去的。
聽得身后的丫鬟在催促其他人的同時手上也加快了不少,怕是片刻之后就要離開。章文怡狠了狠心睜開眼睛,只見銅鏡中一個麗人,雖是素面朝天卻是明眸皓齒,嬌艷非常。唯一的遺憾是目光有些呆滯破壞了整體的美感,讓美人兒減色不少。
章文怡震驚了,這個人是自己嗎?鏡中人也是一臉的驚訝,只不過沒有了木訥的眼神,她整個人立即鮮亮起來艷光照人。
為首的那位丫鬟冷不防看見這位小主人容光煥發(fā)竟然如此生動,眉眼依稀卻如同換了一個人。這個小主人原本生的就好,只是這位丫鬟見多了各式各樣的美人,早就審美疲勞了。在她眼里稱得上美人的也就是蕭盈和她的一個堂妹,今天易蕓兒也算得上一個美人兒,眼前的這位原只能算平常而已。
殊不料她呆滯的表情去掉之后竟然如此美麗,看得這位丫鬟心中也是一動。她的心中立即蹦出“狐媚子”三個字來,登時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都竟讓我心動,長大了還怎么得了,哪個男人還能抵御。
此刻的章文怡突然理解了前世的一句臺詞:人生大起大落是太快實在是太刺激了。
其實章文怡也知道前世曾經(jīng)有胖女孩瘦身變女神事兒,她穿越的這具身體的眉眼鼻唇都還是不錯的,只是胖了之后顯得極為不協(xié)調(diào)??墒菐讉€月前剛剛到易家的時候她也照過鏡子,里面的女孩面黃肌瘦尖嘴猴腮,長相還不如胖的時候好看,這讓章文怡死了心。只是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今日才發(fā)覺正常時這具身體竟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平生的夙愿終于實現(xiàn),章文怡直激動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折騰了大約一個時辰章文怡才勉強睡著。
在章文怡睡著的時候易夫人應(yīng)老夫人之邀再次來到祿養(yǎng)堂,進了門雙方落座之后老夫人沒有寒暄而是直奔主題,問起章文怡的來歷。
易夫人也沒有向老夫人隱瞞,將章文怡的身份說了出來。
老夫人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這文家是什么來頭竟然有人驚動府兵對付他們?”
易夫人回答道:“文怡這孩子一直沒有說實話,這個我也能理解。她發(fā)現(xiàn)連官兵都在對付他們自然不敢輕易將真實身份示人。楚州文家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早年他們是江左陳家的附屬,幫助陳家打理庶務(wù),算得上陳家的錢袋子。山東崔氏曾經(jīng)有向南擴展的打算,開皇九年文家曾經(jīng)遭到崔氏打擊險些滅門。那時陳氏剛剛滅國他們不敢對抗崔氏,卻將文家財產(chǎn)鯨吞。文家殘余對家主極為失望,此后文家家主便投靠了瓦崗的翟讓,翟讓死后跟了秦瓊。只是這位家主最后戰(zhàn)死,他死后文家再次遭到打擊,繼任家主被刺殺財產(chǎn)被圍剿。此后文怡的父親文錚、叔父文鍔一文一武將這個家再度撐起來,據(jù)說曾經(jīng)一度委身陳家。這次再次遭襲卻幾乎全身而退,雖然名面上的店鋪、宅院這些浮財落入陳家之手,但是其他財產(chǎn)卻不知蹤影。是以文怡成了多方追蹤的對象,只怕是都是為了文家的財產(chǎn)。”
對于文家這樣的家族老夫人再熟悉不過,他們蕭家下面也有這樣擅長貨殖的人才。其實這也是各大豪門世家的慣用手段,讓一些人成為商賈為家族攫取大量的金錢。這些人表面上光鮮,實際上經(jīng)常面臨卸磨殺驢的境地。
老夫人還是不解,說道:“這文家雖然從事商賈,卻不是什么大家,怎么會有這么多人打他們的主意?”
易夫人笑道:“文家不顯山不露水,可他們卻是春秋時期越國國相文種之后。他們家族一直不甚興旺,卻是秉承了祖先一根筋,只做貨殖不做官。文家的貨殖之術(shù)無雙無對,是以名聲不顯家財著實豐厚,兩次遭難三次復(fù)起足見他家貨殖之術(shù)的厲害。”
老夫人至此恍然,她道:“你這次愿意來長安只怕有一半的原因是為這妮子的吧!”
易夫人沒有否認,她笑道:“舅母明察?!?p> 老夫人伸手戳了戳了易夫人的額頭,道:“你爹娘真是夠狠心、好手段。他們竟然舍得讓你這位女諸葛嫁入易家,為的就是掩飾自己的野心?!?p> 易夫人神色一暗,說道:“自從我嫁入易家便不再是劉家的人了,現(xiàn)在我只是易夫人,要幫助的也只是讓易家過的好些?!?p> 老夫人不相信,道:“你無需隱瞞我,若是你與家里開脫得如此干凈,那這些消息從何而來?”
易夫人平復(fù)了一下心情,笑道:“鱉有鱉路、蝦有蝦路,市井之間的消息有時比官面上的還要快。只是他們只能看到名面上的事情,這背后的彎彎繞繞他們是不知道的,所以我只知道有好幾家已經(jīng)順著線索找到彭城。這些人家都是名面上的小魚小蝦,他們背后真正的主子我卻猜不到。不管怎樣,他們既然已經(jīng)追到彭城遲早有一天會查到我頭上來。孩兒不知道這背后的人和事,只好先行逃到舅舅這里避禍?!?p> 老夫人略有不滿的說道:“你這是臨時抱佛腳,卻不知道我們蕭家現(xiàn)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呀,你這不是避禍是在給我們?nèi)堑?。?p> 易夫人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孩兒既然敢將文家女兒帶來自然不會給舅舅惹禍?!?p> 老夫人知道易夫人一向足智多謀,見她很有把握的樣子,也是頗感興趣,問道:“此話怎講?”
易夫人沒有正面回答老夫人的問題,而是問道:“舅母,孩兒有一事想請教?!?p> 老夫人笑道:“我知道的你全都知道,你知道的我卻未必知道。你還要向我什么?”
易夫人問道:“我想問一下你們蕭家現(xiàn)在是江左人氏還是齊魯人氏?”
老夫人苦笑道:“這個你何須問我!我們蕭家雖然執(zhí)掌過齊、梁兩朝卻算不上江左人氏;我們出身蘭陵蕭氏世家,卻已經(jīng)大部分遷入關(guān)中,齊魯士人自然也不會將我們當作他們的人。關(guān)中沒有我們的根基,所以你舅舅已經(jīng)是兩度罷相兩度復(fù)起?,F(xiàn)在我們不過兩朝皇族的身份,如果不是皇上圣明將襄城嫁入蕭家,只怕我們已經(jīng)身死族滅了。”
易夫人笑道:“舅舅缺少援奧為何不找一個呢,無論如何以蕭家的財勢別人肯定愿意幫助舅舅的?!?p> 老夫人搖了搖頭,神色傲然道:“你這是強人所難了。這道坎你自己尚未跨過去,如是你想通了為何這么多年不來長安?你夫君就在長安任職你為何不來找舅舅給他一個出身,卻任由他苦苦掙扎?舅母知道這是你自己的驕傲,也是支撐你一路走來的支柱。可是你自己都不愿意走的路,又如何讓蕭家走?”
易夫人神色再次一暗,說道:“舅母,這件事是孩兒不好。我性子過于好強,辜負了你們心意,我在這里向您、向舅舅道歉了?!?p> 說著話易夫人站起身來就要行禮,老夫人連忙離座將易夫人拉住,不讓她跪下去。她道:“你這孩子,我和你舅舅知道你生性倔強,這事我們可從未抱怨過?!?p> 易夫人羞慚的說道:“孩兒年幼無知,多謝舅母、舅舅不計前嫌?!?p> 接著易夫人抬起頭,道:“孩兒的意思我們可以借著將安置文家姑娘也得到一些助力?!?p> 老夫人,問道:“你的意思是說聯(lián)絡(luò)寒門?”
易夫人點了點頭,她說道:“世人都知道楊廣荒淫無道,又有誰知道他其實是一位明君?只是前朝力推科舉堵住了門閥世家仕途之路,這才有了前朝僅歷兩代便滅亡了。我朝依舊推行科舉,寒門入仕已不可阻擋。眼下瓦崗出身的翼國公、英國公、盧國公雌伏不代表他們大勢已去,仔細想想這些人實力何曾有過損失?軍隊大部分還都在他們的部下手中。若非這些人真心忠實于陛下,這些士人安敢如此囂張?而今出了這件事只怕陛下哪里也有所警覺,此時蕭家向寒門示好,必定得陛下喜聞樂見?!?p> 易夫人分析的井井有條,直說得老夫人不斷點頭。她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要與你舅舅好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