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曇心檢查著那堆灰燼,已經(jīng)涼了,被江風(fēng)吹走不少,只剩小小的一堆。在‘狗洞’前的沙地上,有一堆腳印,經(jīng)過細(xì)致分辨可以看出是三個人的,一個深,一個淺,一個腳微跛。
沒錯,三兇前天晚上應(yīng)該是在這里過夜的。墨曇心又仔細(xì)檢查了一遍周圍,除了灰燼腳印,還有一攤血跡,四只鳥類骨架,應(yīng)該是附近的江鳥。最后,順江而上不足百步處,墨曇心在一片石洼處又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血跡,他幾乎可以想象出林莫挨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沒有多話,墨曇心直接讓老船夫順江而上,前往江魚小驛,那驛站距狗洞不過一百里,三兇認(rèn)定太平道捕快不敢追來,速度絕對不會快。
以‘夜瞳’獨(dú)孤光的武功,一撐數(shù)丈,只怕不能按常人的行進(jìn)速度來算。墨曇心也不遲疑,直接換過船夫雙槳,內(nèi)息一凝,雙手一撥,霎時間一條小船有如神助,也是一劃數(shù)丈,老船夫本來被雇來劃船,此時反倒像個客人一樣,坐在船中。
行了越有五里,滿江霧氣已淡,此時太陽初生,萬丈金芒照的江水橘黃,又被水波切碎,整條折戟江有如巨龍,金光細(xì)碎,就是片片龍鱗,江中小舟,仿佛在龍背上穿行。
約莫行了兩個時辰,墨曇心與老船夫輪流劃船,速度極快。中午兩人把船泊在江心,老船夫嫻熟的用魚竿釣了兩尾鯉魚,船上還有點(diǎn)柴火,就直接頓了鍋鮮美的魚湯。
正午江心極靜,一只小船,一縷炊煙,一老一少。
釣竿在手里,墨曇心戴上老船夫的蓑笠,整個人如枯木一般,乘著燉魚間隙,也想試一試釣魚。他過去的每一天都在忙,忙著活下去,忙著各種事,現(xiàn)在這片刻安寧,竟然也覺頗為難得。
老船夫眼中,只覺這少年就像江邊的礁石,風(fēng)雨不動,好像連呼吸都沒有了。
釣魚有時看的,就是耐性,這少年的耐性真是非常人所能及,老船夫不知道的是,這種耐性是為了換一口吃食,在雪地里趴臥三天所磨練出來的。
過不多時,墨曇心已用老船夫的魚竿釣了一魚簍的大魚,又大又肥,都是上等貨色。
老船夫看著滿簍白魚,真是樂開了花,只覺這一趟渡人真是賺到。不覺對墨曇心又多了幾分好感,暗暗覺得這世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船又行起,在江上沖出陣陣水花。
正午
折戟江上,江魚小驛
此地位于江邊,架著一座木橋,橋邊一處整潔的小店,便是江魚小驛,因?yàn)榈曛骰ㄐ辗蚱薅际菑N藝出眾,就是在風(fēng)云城中都小有些名聲。
店中人不多,初冬時節(jié),本來生意慘淡也是常態(tài),花大娘回家探親,只留了一對兒女在店中操持。
桌椅明凈,坐著幾個老客,大多都是這一帶的熟人。右手是幾個村中老人談些家常,左手是個老秀才,抱著個三歲小女童,正用筷子蘸著溫好的黃酒,一點(diǎn)一點(diǎn)給女童品嘗,女童試著舔了一口,五官立時扭在了一起。
店內(nèi)眾人立時哄堂大笑,一個清秀少年出來,看到這情景也不禁啞然失笑,回身倒了碗清茶,端給了秀才那桌。
“如意,這么大了,也該到成家的年紀(jì)了吧?”老秀才看著少年。
這少年是花大娘家長子花如意,已經(jīng)十六歲,聽到老秀才這話,頓時臉紅道:“文叔,哪里的話?還早。”
“唉,不早了,早成家你娘早抱孫子呀!”鄰座的老頭兒們也打趣道。
“小老板,上桌好酒菜。”一陣腳步聲從小店二樓傳來,眾人抬頭看時,只見三個俱是武人打扮的中年漢子,當(dāng)先一人高壯,虎背熊腰,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對碧瞳。另一人是瞎了只眼的猥瑣老頭,最后一人扶梯而下,面色蒼白。
三人就坐在左手一桌,過不多時,酒菜已上齊。
只聽廚內(nèi)有人輕語,聲音夾雜太平道本地口音,聽來甚是舒服。
“呦,這兒還有說話這么俏的女孩兒家?”說話的是三人中的那個獨(dú)眼瞎子,語帶輕挑。
眾人紛紛向他望去,只見他一只獨(dú)眼中兇光閃爍,嘴角透出邪笑。又嘻嘻笑道:“想來這甜嗓兒叫起春來也是一絕?!?p> “唉!二哥,這好好的一個女娃兒怎么能禁得起你這么調(diào)戲,還是一劍殺了來的回味?!弊肋吥悄樕n白的中年文士也嬉笑應(yīng)和道,只有中間坐著的高大男子沒說話,默許著兩人的調(diào)笑。
他越說越下流,也越說越駭人,店中眾人只覺聽在耳中,異樣刺耳。后廚的花如意聽到他這樣說,立時心頭火起,打翻了手邊的一壺黃酒,怒道:“你說什么?”
“哥,不要和他見識?!焙髲N花玉枝急忙拉住花如意,害怕他和人嘔氣打起來。
“我說什么,你不是聽在耳中了嗎?明知故問,真是該死。你不同我見識,我倒想和你見識見識?!闭f罷,人如箭竄出,直奔后廚。
“噠噠噠。”后廚突然射出數(shù)枚長釘,釘在木墻中,張烈倒退飛出,手中長鞭如龍急卷,把下一波攻擊打落。只見花如意從后廚縱身躍出,雙手指縫間抓著數(shù)枚長釘,怒視著張烈。
“哈!小崽子還有功夫。”張烈一聲狂笑,店中眾人只覺心驚,忍不住向外逃去,獨(dú)孤光一聲冷笑,手一揮,甩出的氣勁關(guān)了店中兩扇門板,林莫劍鞘一挑,立刻把一張長凳挑起,翻了幾翻,“哐”的一聲,擋住店門。
店中頓時灰暗下來,女童被文秀才護(hù)在懷里,嚇得哇哇大哭。店中只有一群老弱,此時被這三個悍匪困在店里,內(nèi)心只覺惶惶。
“今天在這荒地,開完葷,就毀了這個地方。太平道的狗捕快能拿我們怎樣?”林莫拔出長劍,獰笑道。
獨(dú)孤光也起身,從袖中抽出一張滿是細(xì)刀的漁網(wǎng),細(xì)刀薄而銳利,看起來實(shí)在讓人不寒而栗。
自三人這些天來太平道,為了辦事處處小心,他們本來都是江湖中的知名高手,在秋霜道仗著狠辣與背后關(guān)系,殺人無算,暴虐無常,從來沒有受過什么氣,那里的捕快本事低微,見到他們就逃。
沒想到來太平道數(shù)天,林莫就被碰巧發(fā)現(xiàn)行蹤,被兩個捕快圍毆。數(shù)天壓抑,此時在這城外少人處,本性終于暴露。
林莫頗為得意,他實(shí)在很喜歡獵捕同類的感覺。
“不能拿你們怎么樣!也就抓了交官而已?!钡晖庖粋€聲音中氣十足喝道。
旋即店門突然被撞開,門板木凳片飛,混雜的碎片里還混雜著一物,直沖林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