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未進屋的時候,屋里早已站著一人,一席灰色西裝剪裁得體,衣服金邊眼鏡在燈光下反著刺目的光亮。見他進來,男人恭恭敬敬微微點頭,隨后立于他的右手側(cè),從頭到尾一言未吐。
姜知未看了身邊的秦北簇一眼,他上前一步,將曹運盛夫婦引至?xí)俊罢堊?。看著姜知未手語的含義,他恍然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自覺地站在曹運盛身后,這樣便于他更清晰的捕捉到姜知未的每一個手勢每一句話,同時也可以最清晰的讓對方聽到姜知未想要講的話,這是他對現(xiàn)場做出最迅速的判斷。
“曹先生,從現(xiàn)在開始我現(xiàn)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代表姜先生的意思?!鼻乇贝亟o姜知未淺淺的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
曹運盛看著姜知未帶了個幫手來,“別給你老子我整這些幺蛾子!啞巴還真是麻煩,連說個話都要被人代勞!”
“你!”秦北簇意識到自己犯錯,翻譯人員不能隨便將自己的情感和語言在工作中摻加需要翻譯的對象,這是最低級的錯誤。咬緊牙齒,平復(fù)心態(tài),不能讓這影響到先生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不起,姜先生”
姜知未輕啟唇,一張一合間和常人無異,只是除去了聲音,無妨二字只有秦北簇看懂了他的唇語,安安靜靜退在一旁。
作為他的手語和唇語翻譯,秦北簇僅僅代表了姜知未想說的話,所以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情感和表情,只是職業(yè)。
“監(jiān)獄的生活你是不是沒享受夠?竟然自己找上門了,想要錢,是嗎?”
姜知未起身走進自己時,曹運盛越來越看不透自己的這個所謂的兒子??粗媲暗哪腥耍趺炊己湍莻€趴在他腳邊求饒的男孩子聯(lián)系不上。
“別和我廢話,四十萬一分都不能少!”現(xiàn)在都火燒到眉毛了,沒錢就代表著他快沒了這條命,曹運盛顧不得這么多,能撈一點是一點,誰讓姜知未這條魚這么肥呢!再怎么著他媽還在自己這邊呢,和他不親近沒關(guān)系,和他媽親就夠了,他姜知未再怎么毒,也不至于自己親娘都不認。
“曹運盛,錢,我有,可給不給全看我心情?!辈苓\盛看著這些字從他嘴子蹦出來,似乎早已經(jīng)忽視了聲音是從身邊人的嘴中傳來的?!罢娴膯??沒騙人?”
姜知未嗤笑“騙你?你有什么是值得我去騙的,現(xiàn)在是你在求我!”
曹運盛發(fā)現(xiàn)自己被擺了一道,心情自然不是很好,兇厲的丑態(tài)在面目呈現(xiàn)開來“你他媽耍我?”
“耍你你也得給我受著!”姜知未當著他的面掏出支票,寫下四十萬萬,放在自己面前?!俺鋈ラT外等著,十分鐘后再進來,記住十分鐘,早一分晚一秒都不行!”
他越是想從自己這得到的東西,姜知未越不會給他,至少,不會這么容易。
曹運盛走后,留姜秋池一個人在書房內(nèi),她不敢抬頭看姜知未的臉,一個母親做到她這模樣足夠失敗的。他小時候經(jīng)歷的那些事,姜秋池都沒老臉去求他的原諒,他求過自己帶他走,可是她沒有,讓他遍體鱗傷的呆在了曹運盛身邊。他現(xiàn)在能活成這個樣子,姜秋池從來沒想到過。
他能過的這么好,姜秋池也沒想到過。
姜知未手里把玩著那張?zhí)羌?,抻開,撫平,一次次重復(fù)著同樣的動作。
十一歲的時候,姜知未為了一顆糖差點丟了半條命,從此以后他就再也沒碰過一顆糖?,F(xiàn)如今,他竟然第一次覺得糖有了糖該有的味道?!敖?,你知道我手里的是什么嗎?”
姜秋池看了眼他手里的東西,一張普普通通的糖紙而已“你現(xiàn)在還是那么喜歡吃糖?她記得小時候,姜知未總纏著她給自己買糖,可惜那個時候窮,她極少給他買。每次買那么一兩顆,他都能高興好幾天。嚷著“甜的,甜的?!?p> “那你知道,為什么我從十二歲之后就再也沒碰過了嗎?”
姜秋池不記得這些瑣事,只是覺得兒子大了,男孩子不喜歡吃糖很正?!拔乙詾槟阒皇遣幌矚g吃了”
姜知未冷哼一聲,秦北簇在他的臉上看到那么些蒼涼,這個男人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只是他現(xiàn)在沒有多余的經(jīng)歷去關(guān)心其他的事情,翻譯中他不能讓自己走神,因為他一秒的失誤可能就讀不懂姜知未的話。
秦北簇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xù)工作。
“你什么都沒能給我,偏偏給了我一張好看的臉,小時后因為人們都喜歡我這張臉,我高興過好久,因為大家都喜歡我,喜歡喊我的名字,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高興。曹運盛不怎么喜歡我,我從小就知道,可是因為這張臉,只要我撒撒嬌他至少還愿意給我買糖吃?!?p> 撒嬌,這樣的詞秦北簇怎么也和面前的這個硬朗男人聯(lián)系不上分毫。
姜知未頓了頓,秦北簇跟上“可是要是我知道他的那些糖是送我去做那種事情,打死我我也不會吃,你不是好奇我為什么那么恨他嗎?我恨不得他去死!”
姜知未傾過身子打開身前的柜子,流利的輸入密碼和指紋,從里面拿出一張報紙和一沓照片,還有幾張文件摔在姜秋池面前的桌子上。
一張張的難以啟齒的照片,坦露在姜秋池眼前。照片中,那一張張帶著絕望的臉與面前姜知未的重合。照片里的他身旁還有好多男青年,淫穢的表情讓姜秋池戰(zhàn)栗。在這樣的人面前,他經(jīng)歷過什么,她不敢繼續(xù)往下想?!澳?,怎么會?…….”
“知道我為什么會成為啞巴嗎?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大冬天的被脫光了扔在池子里面泡了一天?!苯从浀米钌畹木褪敲慨斔肱郎蟻淼臅r候,曹運盛就踩著他的腦袋給他摁下去。
沒人知道他有多冷,就算只給他一張毛毯那時的他都會感恩戴德??伤麤]有,硬生生的逼著他拍完了。曹運盛拿到了那些被許諾的錢,又怎么會顧他生死?
最后他是怎么回家的至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過,要是再晚一點,他就那樣死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