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碎甲殼3

　　地下室的通道傳來足音，是她，她又來了。

　　這次，除了蜂蜜的香氣，還有生肉的氣味。在故鄉(xiāng)的時候，凱魯克亞喜歡捕捉一些鳥類、鹿、羚羊之類的動物，所以，當肉食的味道被分辨出來的時候，它頓時覺得自己在食物面前簡直快要繳械投降……餓了很久再聞到這些東西真的是一種折磨，磨掉所有的棱角與傲慢，先前所堅持的尊嚴到底又算什么。

　　艾莉婭依舊毫不溫柔地執(zhí)行類似于灌藥的舉動，弟弟不聽話感冒不吃藥也是被她這么醫(yī)好的，那位在自己家休養(yǎng)過的貴客也不例外。

　　只有帶來的肉食被切成片放在銀質的盤子里，擺在對方只要稍微挪動就能夠到的地方，固體的食物她沒有進行強迫進食，僅僅是試探對方的恢復程度，口味以及意愿?！叭忸愇曳旁谶@里了，山羊的肉，不是什么奇怪的東西，也沒有糟糕的添加劑。如果因為自尊之類的關系需要我回避的話那我就走開，總之我希望在肉類沒有變質之前，你不要浪費了它?！?p>　　“為什么……你們……希望我……活著……”

　　“說過了，好奇心。以及，既然撿你回來的人希望你活著，我就會執(zhí)行他的意愿。事實上，你還挺值錢，據(jù)說獅皇宮下達給法師公會的有效情報懸賞令是從十萬第納爾金幣起跳的，足夠我家珠寶店一個月的純利潤?！?p>　　“……果然……”

　　“果然什么，你還不明白嗎，就算是交出一具尸體也有豐厚的收入。雖然活著的情報源會更值錢，但是，我家實在不稀罕那個數(shù)字。再者，很多人將為皇廷服務視作無上的榮耀，可我們沒有必要跟著跪舔。”艾莉婭站起來，準備帶著空掉的蜂蜜罐子離開，“洛恩和我對待任何撿回來的生物都是一個態(tài)度：你們只要像小貓小狗一樣乖巧地活著就行了，我們不會擅自為了利益而賣掉不該是商品的東西。如果是康復之后自行離開，那另當別論?！?p>　　隨著地下室門被關上的聲音，凱魯克亞緊繃的神經(jīng)總算松弛下來，陌生人類的最后一句話似乎是一句承諾的樣子，只是自己不知道該不該勇敢地去抓住這根稻草。是賽希爾前輩的話，它會怎么抉擇？

　　想了許久，其實真正害怕的是因為自己輕易的信任和吐露而做出損害故國的行為。敕命的內(nèi)容是前往維拉克魯斯帝國，偵察對方是否有對凱希亞敵對的目的并策劃了滲透、破壞和偷竊圣樹樹種的行為。本來這種艱巨的任務是要交給賽希爾、卡爾利茲這樣成熟的前輩去做，但大女皇米柯艾夏出于賽希爾的職能考慮最終留它做了助手和參謀，暫時被派出來的只有自己、卡爾利茲·魂影和斯凱魯·血痕，第三個被派到安雅蘭馨去了，希望它酗酒上癮的時候還會記得任務是怎么回事。也許陸續(xù)還會派出其它英杰，那就不在自己知曉的范圍內(nèi)了。

　　出發(fā)之前，賽希爾前輩叮囑過一切以任務和情報為優(yōu)先，一些與本族律法、習慣、風俗等等不符和沖撞的地方，能忍則忍，不能忍也換個方式“巧妙”地解決掉，總之，一旦暴露，落到對方手里，后果不堪設想。思來想去，“巧妙”一詞恐怕也只適合那位“心控大師”，自己已經(jīng)沒法設想今后會怎樣了，除非掙脫這鎖鏈，拿回自己的武器。

　　接下來，難說自己會不會因為擊傷擊殺人類而被逐出這個國家，或者根本就死在這里，與藏匿的真相失之交臂。若是與人類做一點交易，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之后，他們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本年度獵人公會的排名賽落下了帷幕，前三名被安排好傻乎乎地站在高低不一的箱子上，端著獎杯接受眾人的祝賀。排位依舊沒有改變?nèi)魏?，好多人都議論紛紛說今年都采用福利彩票式尋寶計分制了，為什么命運還是固執(zhí)得一成不變。

　　頒獎儀式后，鋼牙會長抽著悶煙請他們?nèi)齻€吃了烤肉。一邊烤肉一邊喝酒，一邊也沒放下手指間夾著的雪茄煙，嘮叨著你們?nèi)齻€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年約好的嗎。三人紛紛擺手搖頭態(tài)度堅定地反駁說這不可能，事前物品計分對應表我們又沒有看過，選的東西也各有不同，會長你不能冤枉我們。

　　當會長問到第三名今年又是第三名，感想如何時，第六年的第三名只好如實交代：姐姐答應的好包包又泡湯了。聞言，三人頓時哈哈大笑。

　　每個人在賽會期間尋找到的東西——只要不是考官故意放置的——都一一還給了眾人。霸王花的花蕊和雄鹿的某個器官據(jù)說有獵奇向買家感興趣，洛恩也就讓會長幫忙以一個合適的價格出掉了，他對價款沒什么興趣，都給會長算作了勞務費，會長覺得稍微不好意思也就用了一部分來請他們?nèi)齻€搓一頓。只有琥珀這個他執(zhí)意留下，想了想這小子家是珠寶商人，會長也就沒有再勸他轉手賣掉。

　　只有洛恩自己知道，這玩意是從那個異族身上的鎧甲里摳出來，“借用”一下的，必須物歸原主才行。

　　洛恩依舊在表面上做出沉穩(wěn)的姿態(tài)，穿梭于小鎮(zhèn)的商鋪里買了一些土特產(chǎn)，將它們裝好之后，跨上迅猛龍的鞍韉，催動飽餐過后的“蓋飯”載著主人一路小跑就開始了回程，沒人看得出來第三名心里還想著別的什么，只是看著他的背影繼續(xù)議論家里有個管教甚嚴的姐姐果然就有一個乖巧聽話的弟弟云云。

　　“這么年輕這么好的孩子，比賽完了就回家啦。換做是別的人，拿到這樣的成績，早就用獎金跑出去揮霍了，還有大把的人倒貼過來?！?p>　　“好歹是塔爾·維拉城有名珠寶商的養(yǎng)子，家教看來是不錯的?！?p>　　“珠寶商家族歷來不缺家用，這小子還來當獵人這種吃苦職業(yè)，真是讓人猜不透。他的姐姐也是開著茶餐廳自負盈虧，追求者排成三條街也不談婚論嫁?！?p>　　“養(yǎng)子嘛……人家父母都沒擔心你擔心啥，難道是自己沒機會釣到珠寶商家族繼承人而心懷嫉妒？”

　　“誠心說，我真‘高攀’不起，就算天上掉餡餅讓我高攀起了，日子也不見得好過。”

　　“為什么？”

　　“你不知道嗎，這小子的姐姐，可是個有點故事的人哪?！?p>　　酒館里的人們聽到這個口氣，紛紛聚到了準備要講故事的人桌邊，還有人給他端來一盤油炸花生，一小壺酒。看著聽眾們?nèi)绱藷崆?，酒客享受著被包圍和矚目的感覺，磕了一顆花生，抿了一小口朗姆酒，開始娓娓道來：“你們知道，六年前，塔爾·維拉闖進了一波小有名氣的通緝犯嗎？他們闖進了紅榴家想要洗劫一通，然后……一個都沒跑掉?！?p>　　洛恩在路上只做過三、四次短暫的停歇，給自己的迅猛龍飲水和食肉的空隙，此外都是在告訴“蓋飯”盡快趕路。胸口的衣服里，從脖子上掛下的小袋子里裝著那顆琥珀，琥珀一陣一陣地散發(fā)著奇怪的波動，卻讓洛恩的心跳更加忐忑——它是要告訴自己什么嗎？

　　不會是家里——

　　琥珀的主人命在旦夕？！

　　喂喂，不要死那么快啊，至少等我將這塊借用的琥珀物歸原主……

　　在迅猛龍的記憶中，它從沒見過主人這么著急地催促自己趕路過。

　　盡管如此，它也只能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狂奔在回去塔爾·維拉的路上。

　　又是半夜了，茶餐廳的玻璃門雖然已經(jīng)掛上打烊的標志，但是里面仍然點亮了一盞提燈，艾莉婭裹著厚厚的大衣和毯子，依靠在躺椅里，算計好時間，等待著弟弟的歸來。雖然有仆人勸說女主人大可不必如此，由自己來堅守等著少爺歸來就行，但是固執(zhí)的艾莉婭堅持親力親為，溫和地反過來將大宅的仆人勸去休息了。每等一會，就要站起來去餐廳的小廚房里看看爐子上的水壺，確保洛恩回來之后最起碼能喝上一杯熱茶，畢竟這還是二月，夜路走著挺冷。

　　如她所料，剛剛從廚房走出，就聽見外面的玻璃門響起了熟悉的敲擊聲，人影的輪廓和迅猛龍粗重的呼吸聲也是，一下子就能辨認出來。她趕緊箭步上前打開了大門。

　　“洛恩，歡迎回來！”將毛毯放到一邊，艾莉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而弟弟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原因跟性別無關，而是因為沒有能夠達成姐姐的期望：“嗯……我回來了。抱歉，沒有拿到第一名?！鲍C人連那個第三名的獎杯都攥在手里了，隨時準備坦白從寬。

　　“……又是第三？”姐姐大人驚疑地問到，這個答案盡管已經(jīng)習慣了好幾年，可是……

　　“……嗯?！毙∪缥孟壍穆曇簦词沟谌膊⒉皇鞘裁磥G人的事，可是在姐姐面前，洛恩覺得好幾年都沒有給她驚喜的感覺，實在是心中有愧。太久的第三名還會讓姐姐跟著自己一起備受議論。

　　艾莉婭放開了他，面色糾結，最后拍了拍弟弟的頭：“可憐孩子，你到底是被什么詛咒了，要不要改天去先祖大人的神廟里拜一拜爭取轉個運?！?p>　　“如果你有相關的安排，那就隨你?！甭宥骺偹愦丝跉?，急切地問到，“對了，‘它’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