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仙子自重
后來白染問了母親才知道,原來父親所說的準備是要與她回到相識的那處凡界去磨煉心境,待到心境大圓滿之后方可嘗試突破上神極境。
說白了就是要跟妻子去回味一下過去嘛。白染捂嘴偷笑。
又撒著嬌將前頭與無塵的事給母親說了一遍,想先哄得了母親的同意。婉容到底感性女子,又十分疼她,便也同意了七八分。
至于白墨,是早就知道了她那點心思的,便沒有來湊這個熱鬧。
白墨其人,雖天生靈臺混沌不便修行,卻也并不全然是個廢物。單有一樣白染就十分敬服,她這個弟弟若想知道什么事兒,總是能設法打聽到。
然而少時,這姐弟倆的關(guān)系其實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極其糟糕。
原因自然在于天火,一腹雙生,白墨堅持認為自己的半廢體質(zhì)皆是因她體內(nèi)的天火,倆人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后來有一回白禾終于看不下去,把白墨叫去不知說了什么,打那之后,白墨再沒來找過白染的麻煩,只是一個人更加孤僻起來。
再后來幾千年過,雖總是一張冷臉相處不多,白染卻慢慢的感受到了白墨的關(guān)心和善意,只是那時她亦是一身病痛折磨,姐弟倆彼此凄慘,便也不總在一處,直到白染漸漸恢復過來,才越發(fā)心疼弟弟,時時去陪伴一二,有個什么大小事的白墨也愿意同她書信一封。
這邊同母親好好親熱了一番之后,白染提上一壇從師父那順來的靈釀便推開了玉明宮的大門。
白墨愛茶不愛酒,白染愛酒不愛茶,所以這酒,其實是白染給自己準備的。七千年里盲著未見他真容,白染自然也是十分想念這個弟弟。
白墨倒是料到了她會這個時辰來一般,一壺茶剛剛煮好。
一抬眸,白墨微微笑了笑:“這不是我那膽大包天的姐姐么?!?p> 白染一僵,瞪了他一眼,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太壞,白白破壞了這副神仙容貌。
“你這段時日在天上過得如何?”白染也不跟他計較,隨口問道。
“不過是在父親的府里待著,地方雖小了點,也將就了?!卑啄珳\淺飲了一口茶。
白染一翻白眼:“就你事兒多?!?p> 白墨目光一轉(zhuǎn),輕笑一聲:“你那心上人呢,怎么不帶回來?!?p> “他去妖族了,說是有他母親的遺物?!卑兹緡@氣道。
“妖族……”白墨眉間一蹙,茶杯緩緩放下,忽而譏諷一笑。
“怎么?”白染見他這般反應,有些疑惑。
白墨并不看她,只是繼續(xù)飲茶,許久之后才瞥了她一眼:“你可知妖族日前為何下那封妖令?”
白染搖了搖頭。
“你可知妖族的兩儀二圣負傷十數(shù)萬載?”
白染又搖了搖頭。
“你可知七殿的龍凰血脈便是與燭照幽熒一般的至陰至陽?”
白染更加疑惑,仍舊搖頭。
白墨卻不再說下去了,只是給她續(xù)上了一杯酒。白染恨極,卻也不敢碰他那副脆弱的小身板,一時間憋的要死要活。
白墨無奈,翻了個小小的白眼:“此去妖族,絕不只取些遺物這般簡單,妖族式微,如今卻突然冒出來個至尊血脈的七殿下來,還是一半妖族的后代,若是你,又可會放過?”
“這我猜到了,只是你說的那兩儀二圣負傷又是怎么回事兒?”
“不過一番猜測罷了。希望是我想錯了,否則…”滾滾水汽撲上來,白墨微微垂眸。
“難道殿下會有危險?”白染一愣。
看了一眼滿臉焦急的白染,白墨搖了搖頭,眼中隱隱一絲寒意:“希望他不會選錯?!?p> 妖族長生山脈禁殿內(nèi),已是匆匆數(shù)日過,血池前盤坐的無塵終于完成了第一步,將自己的本源精血與血池內(nèi)的靈血融合到了一處,這便已是耗費了極大的心神,這一步完成了便可開始召集人手共同祭煉血丹了。強壓下腦中一陣陣的眩暈,無塵起身出了禁殿。
一出門,便看見立在門口等候的嚴曼兒。無塵看著面前的一身赤紅衣衫,一陣陣的眼暈,腳下一個踉蹌,嚴曼兒急忙上前扶他:“殿下,我?guī)バ菹伞!?p> 無塵點了點頭,不著痕跡的抽回手臂,閉目片刻定了定神:“你叫什么名字?”
嚴曼兒微微低頭,嬌艷面容飄上兩朵紅云:“小仙是重明鳥族的,殿下喚我曼兒便可。”
無塵見她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有些莫名,淡淡道:“勞煩嚴仙子帶路?!?p> 嚴曼兒眼神一暗,卻也不敢說什么,便也只能引他往早先預備好的一處洞府行去。
一路之上,落英繽紛,景致倒是極好,無塵翩翩白衣緩緩穿梭而過,卻是沒有什么欣賞的心情,只是隱約覺著白染若在該是很喜歡的。
“殿下此番肯鼎力相助,我妖族上下皆感激不盡?!眹缆鼉衡舛戎_口道。
無塵看了她一眼,只是微微點頭,沒有說什么。
嚴曼兒咬了咬唇,又笑道:“等此間事了,殿下定要來我重明鳥族多住些時日,天妃幼時居住的洞府,如今都還在呢,內(nèi)里布置也是絲毫未變的?!?p> 果然,無塵腳步一頓,卻也只淡淡道了一句:“嚴家有心了?!?p> 嚴曼兒無奈,也不好再說什么。一路之上,冷寂異常。
片刻后,無塵看了看眼前十分寬敞的霍林洞天,微微點頭,他從來也不是挑剔的人,眼下仔細調(diào)息恢復才是正經(jīng)。于是一連幾天,守在外間的嚴曼兒都沒等到他出來。
待到第五日深夜時,無塵才睜開雙眼,一散手中印結(jié),慢慢踱到外頭,見著一輪圓月在空,才知入夜已深,清清冷冷的,突然很是思念往日里白染的笑聲。
“殿下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嗎?”
無塵一回頭,居然又是那嚴曼兒,有些驚訝:“你一直在此處么?”
“正是。”嚴曼兒柔柔一笑,“不敢打擾殿下修煉,便只敢在外頭候著?!?p> “你…找我有事?”
嚴曼兒一愣,支支吾吾了半晌,道:“曼兒是奉命隨侍殿下的。殿下在妖族的這段時日,曼兒自然要跟隨左右?!?p> 無塵擺了擺手,轉(zhuǎn)過頭:“不必了,你自去忙吧。”
嚴曼兒一急,眸光一閃,突然走上前拉住無塵的衣袖,委屈道:“殿下是嫌棄曼兒么?”
涼涼月光,如水流淌,朱裙的少女揚著一張小臉,精致面容如花嬌艷。
無塵微微蹙眉:“仙子自重?!?p> 說著袖袍微震,嚴曼兒不妨,一個踉蹌倒退了數(shù)步。
她沒想到無塵竟會這般舉動,面上一白,一向倨傲的少女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眸中登時便涌上淚來:“曼兒只是傾慕殿下為人,殿下又何必這般出口傷人?!?p> 無塵一挑眉,突然對著正不住垂淚的嚴曼兒輕笑一聲:“我傷著你哪兒了?”
嚴曼兒說不出話來,乍見他好看笑容,一時也忘了心頭的無限委屈,好一陣的恍惚。
無塵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回了洞內(nèi)。
后來,嚴曼兒曾對貼身的侍女說,我不明白世上怎會有他這樣的顏容。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身似玉樹挺立,笑比微雨撩人;你瞧他凝望萬物一張冷面即淡即寒,卻不妨一瓣桃落堆出眼角情思萬般,呵,好一個無塵無埃月上神,好一個期期綿綿畫中仙。
此后萬載,浮浮沉沉,這一笑印在少女的心間,成了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