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從林間陣陣襲來,云發(fā)在耳邊不停地擺動,發(fā)絲拂見鼻息,把露水的味道拂進我的呼吸里。我昂起頭,任風(fēng)吹開衣懷,渾身每一寸皮膚都感到無比松爽。這風(fēng)是溫潤的,這空氣也是清甜的,還沒有找到櫻花,我就已經(jīng)有幾分醺醺然啦。
阿波領(lǐng)著我沿著山路攀行,大約走了兩個小時,十八盤已穿過,水云澗也蹚過去了,山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可是還沒有見到櫻花的影子。他指著前面的竹海說:“過了這片竹子,就要到了?!庇裆缴系闹褡臃浅C?,在這四月的時分,竹林正值青翠,淡綠色的竹枝透著潮濕的綠意,尖尖的竹葉仿佛是竹林滴下來的一串一串青色的露珠,真是綠透了。山風(fēng)一陣鼓動,千萬棵綠竹一起搖擺,仿佛整座青山都在晃動。我們神清氣爽地繞過山脊,向那個傳說中的櫻花園走去。
阿波是個熱心腸,不住地給我講這山的妙處,一會又折一把杜鵑花,送給我看,說:“你看,這不是很好?何必一定要看那種櫻花呢?”一會又抓住一只飄落下來的碩大的玉蘭花,給我聞一下,說:“這個才是好的花呢!”我也很贊同阿波的意思,這春天的山色,繁花似錦,滿山的春花東一大簇、西一滿園,紫薇和丁香爭奇,桃花與早桂斗艷,翠綠的芭蕉連片地鋪展開來,仿佛一壁玉屏,就連那枝葉像劍刺一般開張的鐵樹也開始醞釀米黃的花蕾了??墒俏遥偸桥瓮軌蚩匆娝谎?,看見那南國櫻花。
再往前,就是玉山寺了,我一轉(zhuǎn)身,看見幾位游客正在向寺里面跑去。阿波叫了一聲:“喂,你看,櫻花就在那兒呢!”
玉山寺的鐘聲“咚嗡、咚嗡”地響起,循著鐘聲,我望過去,看見了,一大片淺紅色的花林在山坡上渲染開,仿佛一片濃淡相宜的紅云在山腰上浮動著。我們沿著石粒鋪成的小路走過去,就像一點一點地走進了蓬萊仙山一般,終于入境了。櫻花是素雅的,花瓣小巧,粘枝連葉并不張揚,層次分明、深濃有意的點彩卻使得山與寺煥發(fā)出祥和的光色。櫻花是安靜的,安靜得有一些肅穆?;ǖ闹Ω勺丶t、油亮,一節(jié)盤著一節(jié),一株連著一株,根梢飽滿,不禁讓人想起西天上的那一種神木,我和它擦肩而過,內(nèi)心充滿了敬意和欣賞。櫻花是清秀的,一串一串花脈沿著云枝漸濃漸淡地生長,云枝頎長纖細(xì),連成排,旋成團,精致地占滿玉山。忽然,山上的云似霧似風(fēng)地移動了一下,櫻花的花瓣就移形換步一般飄起了一大片,綿綿地落在青草地上。落紅之后的櫻花林不僅絲毫沒有凋敝的跡象,反而一下子又煥發(fā)出更加生動的光彩,花蕾更紅,花瓣密匝,枝干更加油亮。呼吸之間,又一陣櫻花雨霧一般翩然而散,芳草地上已經(jīng)鋪滿了碎花,櫻木枝頭更是綻放出青春的神采,滿山的花云似濃似淡地生發(fā)著、幻化著、塵落著。
在櫻花林的半坡上,僧人們用竹子搭了一座涼亭,我和阿波走進亭子,安坐下來,品一壺山上的清茶。我們一邊嘗著素淡的茶點,一邊癡迷地欣賞著櫻花林的霧幻春形,這真是世人難以企及的仙境。這時候,一位小和尚從我的茶座前面走過,他站住了,回頭對我輕輕笑了一下。我也禮貌地示意了一下,卻不知所然。
阿波,眼睛亮晶晶地、神情喜悅地看著我。我問:“阿波,是什么好事呢?”阿波搖搖頭,含著笑意繼續(xù)去看櫻花霧影。我呆呆地端起了茶杯,一瓣櫻花不知何時、不知從何處飄來,落進了杯中,在茶湯里舒展著,浸潤著,微微地蕩漾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