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沒好氣地抬眼看向慕容遠寧，手仍在清露的肩膀上輕輕拍著。清露有些不知所措，也忘了起身行禮。莫淑便也不起身，倒顯得清露沒那么突兀。慕容遠寧有些吃驚地看了清露一眼，然后直坐到清露旁邊。
清露更是顫抖得厲害，莫淑柔聲道：“清露，過來我這邊?！?p> 清露也沒有站起身，幾乎是爬到莫淑身邊，莫淑嘴唇微勾，攬過清露。清露瑟縮在莫淑身旁，低頭不敢往慕容遠寧那邊看。莫淑輕輕撫摸著清露的后背，低聲道：“別怕，我不是在這兒嗎？”
慕容遠寧眼睛在兩人之間打量了一下，莫淑已經(jīng)開口道：“殿下不是要和眾將士商議嗎？來我這里做什么？”
“啊，對?！蹦饺葸h寧收回打量的眼神，道，“我就是為這事來與淑兒商量。”
“他們不同意？”莫淑接道。
慕容遠寧的話被噎在喉嚨里，停滯了半刻才，笑著點頭道：“不錯，他們不同意，說姑娘是別有用心。”
莫淑也不在意地問道：“殿下是如何與他們說的？”
“就說了姑娘的計劃?！蹦饺葸h寧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
“他們反對之后，殿下又是怎么說服他們的呢？”莫淑似乎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又問道。
“軍令不可違?！蹦饺葸h寧甚是莊嚴地說道。
莫淑笑道：“那就說得通了。平日里殿下說出這話，他們心里就算有些異議，也覺得殿下定有殿下的道理。而如今，要犧牲五百條性命，而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又從對方陣營來，最終結(jié)果還不一定能成功，那自然是不能輕易服從的。這時候殿下說出這句話，他們定然覺得殿下中了美人計，更不能輕易同意了?！?p> 慕容遠寧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道理，遂問道：“那依淑兒的意思，本王該怎么做呢？”
“分析利弊，或是讓他們提出更好的建議，讓他們自己做選擇就是了。我是怎么勸說殿下的，殿下就怎么勸說他們就是了?！蹦缈茨饺葸h寧眉頭皺起，笑道：“我倒是愿意替殿下代勞呢，不過，我現(xiàn)在身份尷尬，怕是效果不好。更何況，殿下也該練一練了，以后和眾大臣說話的時候也不能總頤指氣使是不是？”
慕容遠寧本覺得自己堂堂元帥竟然還要去說服底下的將士很沒面子，但聽莫淑這么一說，暗暗警醒，怪不得慕容遠佑在群臣之中更有威望，和自己喜歡發(fā)號施令怕是不無關(guān)系。慕容遠寧看著莫淑點點頭道：“姑娘說得有理，我這就去和他們說去?！?p> 莫淑微微一笑道：“那就祝殿下馬到成功了?！?p> 慕容遠寧起身離去，莫淑眼瞼落下，掩住眼中的疲憊和不耐，再睜開又是一片溫柔，看向清露道：“幫我去傳飯吧，把巧兒也叫進來。”清露聽了微一頷首，站起身，莫淑看清露已經(jīng)神態(tài)自若多了，滿意地點點頭，又道：“安神茶記得喝?！?p> “謝小姐”清露福身道，轉(zhuǎn)身出了房間。不一會兒，陸巧兒端著食盒走了進來。莫淑聽到動靜，把書放下，起身上前，問道：“怎么樣了？”
“沒事，奴婢就是再站一下午也殘不了?！标懬蓛盒Φ?。
莫淑微微扶著陸巧兒，嗔道：“胡說，你別以為你如今年輕，若是落下什么毛病，以后有個什么風(fēng)雨天氣的，有你好受的?！?p> “怎么會？又不是在地上，不會侵入寒氣的?！标懬蓛航拥馈?p> “還是小心的好。”莫淑翻了陸巧兒一眼。
陸巧兒把食盒放在案幾上，莫淑起身把房門鎖上。陸巧兒聽到落鎖的聲音，笑道：“不用，若是有人靠近這里我肯定能聽見。”
莫淑揚了揚手里的鎖道：“還是這樣穩(wěn)妥，也省得你總提著個心。今天一天實在太累了，咱們就踏踏實實地吃一頓飯?！?p> 陸巧兒點點頭，又道：“我看清露好像好些了，剛才和我說話，雖然聲音還是小了些，總算是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了?！蹦缦蜿懬蓛鹤鰜?，陸巧兒抬眼看她，笑道：“到底還是小姐厲害，別管是個什么樣子都被管教的服服帖帖的?！?p> 莫淑想起清露的樣子，撲哧一笑，道：“清露可是個稀奇角色，她那不是管教，是捧著。話說大點兒聲就要恨不能躲到土里?！?p> 陸巧兒也笑道：“可不是，奴婢跟她說話都得強扯出點兒笑容來。我不過是和她說說話，眼看著就要哭了，還是雪露和我說的，怕是我那表情像是教訓(xùn)她似的，這才嚇哭了。”
莫淑接過陸巧兒遞過來的筷子，笑道：“你以后對人家溫柔些，別整日板著個臉。”兩人吃著飯，笑聲不斷。飯后，莫淑又給陸巧兒上了一遍藥，這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慕容遠寧也未通報，一推門就走了進來，正服侍莫淑起床的陸巧兒，又是很不爽地瞪了慕容遠寧一眼。
“淑兒每日起床都這么晚嗎？”慕容遠寧接受到陸巧兒的眼刀，不禁好笑，看著陸巧兒問道。
陸巧兒未答話，莫淑揉著眼睛道：“怎么？殿下想讓我每天早上去給殿下請安？”
“不敢，不敢?！蹦饺葸h寧笑道，“只是有些奇怪姑娘是個行事一直都一板一眼，怎么竟然沒有早起的習(xí)慣?！?p> “原是有的，后來家里免了晨昏定省，也就沒這習(xí)慣了?！蹦绱鸬馈?p> 陸巧兒道：“殿下不如到外面等會兒吧，這里小姐還得收拾一會兒?！币膊还苣饺葸h寧同不同意，朗聲道：“霜露！給殿下上茶。”
慕容遠寧搖頭，沖著莫淑頷首，轉(zhuǎn)身離去。慕容遠寧喝了三杯茶吃了兩塊糕點之后，莫淑走了出來，問道：“殿下這么早來？是帶了好消息？”
慕容遠寧轉(zhuǎn)頭看向莫淑，一掃剛剛的疲態(tài)，又是一副清新明麗的樣子。慕容遠寧一伸手示意莫淑坐下，又給莫淑倒了杯茶，道：“人已經(jīng)派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能誘敵成功?！?p> 莫淑微微一笑，道：“反正就這幾日了，殿下直等著看結(jié)果就行了?！?p> 慕容遠寧看了莫淑半響道：“淑兒不緊張嗎？還是覺得南齊大軍不會把姑娘怎么樣？”
莫淑掩面喝茶，又緩緩地把茶杯放在桌上，才淡淡開口道：“我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p> “是嗎？”慕容遠寧有些不相信，仔細回憶著莫淑情緒激動的時候。莫淑眉頭微蹙又迅速舒朗，笑道：“殿下還沒吃早飯呢吧，要不要在我這兒用膳？”
慕容遠寧被從回憶中拉扯出來，點頭道：“嗯，好啊。”
慕容遠寧話音剛落，陸巧兒便往外走去。慕容遠寧看著陸巧兒的背影，笑道：“淑兒雖說那四個丫頭也是淑兒自己挑的，也受了不少苦，但是，喜新厭舊總是不好的?！?p> 莫淑嘴角微勾，給自己又倒了杯茶，道：“殿下好像對巧兒格外關(guān)心，讓我不得不多想啊。”
慕容遠寧眼睛一亮，帶著一抹戲謔的笑容道：“聽淑兒這話好像是在嫉妒?！?p> 莫淑眼瞼輕抬，看向慕容遠寧，等了半響，才笑道：“首先，我不是喜歡把精力放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的人。再次，我即便是嫉妒誰也不會嫉妒巧兒的。巧兒是我的家奴，她的奴籍還在我手里，你當(dāng)她能翻出什么大浪？”
慕容遠寧感覺外面有個人的步子停在了院門口，笑道：“淑兒，畢竟是從小跟著你的，總有情分的，不能什么都這樣按章辦事的?！?p> 莫淑笑道：“情分嘛，自然是有的，不過是回答殿下的話罷了?！?p> 慕容遠寧嘆道：“淑兒，你知道嗎？你什么都好，腦子也聰慧。但是凡事太走腦子，而不走心。世上事不全是用腦子算出來的，還有很多要用心才能過得去的?！?p> 莫淑不語，半響，陸巧兒從外走進來，慕容遠寧抬眼看向陸巧兒，陸巧兒臉上一片鐵青，好在陸巧兒平日臉色也是冷淡，倒瞧不出什么端倪。慕容遠寧又看向莫淑，莫淑仍是帶著淡淡的笑容，也沒有看出陸巧兒的不正常。
陸巧兒悶著頭把菜擺好，起身就要走。莫淑淡淡道：“巧兒，你也坐下吃吧。”
陸巧兒沉聲道：“不好吧，殿下還在這兒?！?p> 慕容遠寧忙道：“無妨的，我知道你們的習(xí)慣，巧兒坐吧?！?p> 陸巧兒沖著慕容遠寧一揖，這才在在莫淑旁坐下。慕容遠寧一面吃著，眼睛一面往陸巧兒身上瞟。陸巧兒臉上還帶著些慍色，但吃得還是行云流水，甚是優(yōu)雅。慕容遠寧又看向莫淑，莫淑更是不發(fā)出一點兒聲響，舉止端莊卻輕巧。也難怪莫淑對陸巧兒不擔(dān)心呢，她是對自己太自信了，可是人長大了，可不一定一直如小時候那么乖巧可人了。
三人用餐完畢，陸巧兒收拾了碗筷走出院落，莫淑和慕容遠寧則走進房中。莫淑向外喊道：“倒茶！”
雪露端了茶盤走進來，輕手輕腳地把茶擺好，躬身退了出去。莫淑伸手端過茶杯輕輕地吹著，慕容遠寧也端過一杯茶笑道：“淑兒還真是御下有方。”
莫淑輕呷了一口，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問道：“怎么說？”
“陸姑娘就不要說了，比起一般的小姐，行動做事都講究些。這四個丫頭，如今也是一板一眼有幾分陸姑娘的影子。”慕容遠寧贊道。
莫淑微微一笑道：“陸巧兒還能說是我的功勞，至于那四位姑娘，都是巧兒在管教，我也就是偶爾在我面前說上兩句罷了?！?p> 說著陸巧兒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一個士兵，那士兵看了莫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沖著慕容遠寧一抱拳。慕容遠寧沖著莫淑歉意地笑笑道：“即便是兵派出去了，也不能放心啊?！?p> 莫淑站起身笑道：“那是自然，殿下日理萬機，小女子就不耽擱殿下了?！?p> 莫淑兩人送慕容遠寧走出了房門，看著慕容遠寧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陸巧兒冷哼一聲，道：“真是沒規(guī)矩，也不知道和小姐行禮。”
莫淑收回目光往房內(nèi)走去，無所謂道：“他瞧不上我也是正常，何必跟個士兵置氣?！蹦珙D了頓又道，“你剛剛在外面都聽到了？”
陸巧兒嘴角勾起一個調(diào)皮的彎度，湊近莫淑，笑道：“聽到什么？小姐說我的壞話？”
莫淑也跟著笑了起來，水蔥般的食指點在陸巧兒的額頭上，推到一邊道：“可不是，你如今太沒規(guī)矩，正準備給你賣給寧王呢?！比缓笥行┼凉值貕旱吐曇舻溃伴T還開著小心旁人看了去，戲還唱不唱的下去？”
陸巧兒一吐舌，忙走到門邊，臉上斂了笑意，警惕地把周遭都掃視了一遍，確定沒有什么問題才關(guān)上了門。又快走了幾步湊到莫淑跟前，道：“小姐不是不嫉妒我嗎？話里還帶刺？是怕我搶了殿下的歡心?！?p> 莫淑雙手抱胸，垂著眼瞼，上下打量了陸巧兒一遍道：“你可是試試，我倒是很期待呢?！?p> 陸巧兒沒來由地覺得后背一寒，推了莫淑一把，道：“小姐戲演過了是要嚇死人的?！蹦缥⑽⒁恍Γ笌缀笞呷?。陸巧兒忙拿了個軟墊遞給莫淑，接著說道：“倒是沒想到寧王也不是個忠厚老實的戰(zhàn)將?！?p> 莫淑挑眉看她，陸巧兒笑道：“奴婢當(dāng)時正要進院，又停下來的。以寧王的耳力絕對是察覺到那里有個人的，而聽到你們說話就不進來的話，多半就是奴婢了，他竟然也不把話岔開，反而引著小姐說下去?！?p> 莫淑冷笑道：“你以為他是什么良善的主兒，能做到他這個位置，光靠軍功是不行的。離間計...”莫淑幽幽道，“還真是陰毒?！?p> 陸巧兒聽著眉頭不禁皺起，道：“你說寧王會不會對那四位姑娘如法炮制？以奴婢為例，說動她們？白露和清露奴婢倒是不擔(dān)心，一個老實一個怯懦，但是霜露和雪露可是有勇有謀的，說不準會被寧王說動了呢?！?p> 莫淑聽了冷哼一聲，眼中閃出奪目的光芒，冷笑道：“那你就希冀她們是真的聰明吧?！?p> 陸巧兒看著莫淑，透過窗紙的霞光，柔和地籠罩在莫淑身上，絢爛奪目，自信的眸光，閃著睥睨天下的自信。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拓跋云璟才總是這般不放心吧。陸巧兒笑道：“小姐您不是常說，人要謙虛，不能輕敵嗎？”
莫淑笑道：“我不會輕敵，不過她們現(xiàn)在還算不上是敵。我不過是不想與他們?yōu)閿沉T了?！?p> 陸巧兒朱唇輕啟，聲音還未出來，臉上的笑容突然凝滯，道：“不好了?！?p> 陸巧兒話音剛落，房門被猛地推開，“砰”地一聲落在地上。陸巧兒忙把莫淑擋在身后，莫淑眼睛微瞇看著沖進來的士兵，一個個眼睛通紅，怒目圓瞪，刀槍劍戟拿在手上，氣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