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緣起隱語(十三)
葉隨風(fēng)緊緊閉了閉眼,不忍直視那血淋淋的豁口,看著都覺得疼。血還在源源不斷地流出,她把心一橫,咬著嘴唇,正視他的傷口。
新傷與舊痕交織在一起,整個肩頭沒有一塊好肉。她的心一抽一抽地,唇上的齒印又深了些許。
葉隨風(fēng)沒處理過這么嚴(yán)重的傷口,也沒用過藥粉,她只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微顫著手,像是在烤肉上撒孜然面似的,在傷口上厚厚地撒落一層。
每撒一下,她就跟著抖一抖。
“疼嗎?”
宇文述學(xué)輕輕搖頭。
騙人。
葉隨風(fēng)回想自己手上破個小口,用酒精清洗消毒時候的酸爽。她現(xiàn)在好比在他的傷口上撒鹽,怎么可能不疼。
可她抬頭看他,他唇邊始終掛著一絲淺笑。那笑意像是暖日熏風(fēng)中在枝頭搖曳的桃花,讓人望一眼就心蕩神搖。若是他的眼中沒有深不見底的憂戚,這該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畫面啊!
明明心里在牽掛著戰(zhàn)局,牽掛著被藏匿起來的武林人士,他還是以溫潤的表情來安撫自己。
話說這天下第一劍名不虛傳,只是稍微剮蹭,居然能造成這么大的創(chuàng)面,若是……那還不削去整只胳膊?
宇文述學(xué)的藥粉很是奏效,葉隨風(fēng)撒好按壓傷口沒多久,血流出的量明顯的減少。葉隨風(fēng)松了一口氣,四下找個能充當(dāng)繃帶的東西。
宇文述學(xué)見狀,豪邁地從衣袂處撕下一長條布料,遞到葉隨風(fēng)手心里,“有勞隨風(fēng)?!?p> 這邊宇文述學(xué)的傷情算是暫時穩(wěn)定了,那邊的戰(zhàn)局也告一段落了。結(jié)果——自然是二人將寧蓬飛給制服了。
尹空悅還將天下第一劍也給奪了回來,金光畢現(xiàn),鋒芒畢露,劍拿在他的手上毫無違和,自然地像是碧空白云、綠樹青草,同樣的和諧。
長歌以金針封穴,手指飛動,寧蓬飛就立在原處不動不說,如同一個的蠟像一般。
葉隨風(fēng)輕拍雙手,心下直呼奇技。向來只存在于電影電視里的神技,她今日得見,也算是開了眼。
長歌汗流如注,料理好了寧蓬飛,就立下跑到宇文述學(xué)跟前,查看他的傷勢,見流血已經(jīng)止住了,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這一套下來他的氣還沒喘勻,便道:“幸好這珍寶閣是煙雨莊禁地,外加之前寧蓬飛下了命令——無關(guān)人等不得妄入,要是此時沖進來一幫子人來,還真是棘手了?!?p> 說完,長歌嘿嘿笑了兩聲,不過也只有兩聲,兩聲笑后,數(shù)十人披堅執(zhí)銳沖了進來,長歌的笑直接冰凍在了嘴角。
葉隨風(fēng)見到這陣仗,亦是哭笑不得,氣呼呼地瞥了一眼長歌,“烏鴉嘴?!?p> 原來寬敞的石室,突然涌進來這么多人,稍嫌擁擠。
宇文述學(xué)搖晃著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拿過流云劍。
受傷的左手竭力地抬起,重重扣在葉隨風(fēng)的肩頭——因為疼痛,他已經(jīng)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生怕護不住葉隨風(fēng),只能牢牢地捏著她的肩膀。
“你們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在煙雨莊撒野!”
尹空悅冷哼一聲,上前揪住木偶似的寧蓬飛,把劍架在他脖頸前,大喝一聲,“退下!”
方才尹空悅背光而立,一眾護院沒看清他的面容,此時他大刺刺地把煙雨莊的大少爺擄為人質(zhì),黑瞳射出兩道冷冽目光,拔地倚天之勢,駭人心魄,令眾人大驚失色,“尹少俠,你這……這是何意?”
“我說退下!”尹空悅將劍貼近寧蓬飛脖頸,步步向前,眾護院面面相覷,不敢妄動,直被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
直到將一眾人等逼出石室之外,尹空悅又喝道:“不得擅入,否則,寧蓬飛性命不保!”
葉隨風(fēng)崇敬地看著尹空悅,只覺得他方才氣勢浩大,有幾分張飛長板橋大喝的霸氣。
宇文述學(xué)對尹空悅說道:“時間緊迫,得想個法子迫使寧蓬飛打開石門。”
尹空悅搖頭,“此石門唯有用隱語劍嵌入機關(guān)方能開啟,眼下機關(guān)全毀,別無他法?!?p> 宇文述學(xué)沉默無語,只是焦灼地盯著石門。
尹空悅此時卻是雙眸沉靜如水,他若無其事地撩起衣擺,小心翼翼地擦拭沾染在隱語劍上的血跡。
他撫拭著這柄天下第一劍,眸光驀然深邃幽遠,面部的線條卻漸漸柔和起來。
待到劍鋒光可鑒人,他右手緊緊握住劍柄,指關(guān)節(jié)泛白,才不緊不慢地說道:“要救他們,也不是全無可能?!?p> 尹空悅的目光一片冰涼,如同高山頂峰終年不化的積雪。
宇文述學(xué)的眸光緩緩對上尹空悅的,卻并沒有歡欣激動,淡淡道:“要怎樣做?”
尹空悅瞥了一眼盛裝著不明液體的池子,“也是密室里的人命不該絕,連上天都要相助?!?p> 葉隨風(fēng)覺得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她沒多在意,一臉喜色道:“那還不趕快救人?若是那個密室密封的效果太好,里面那么多人很快就會缺氧的!”
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會憋氣而亡的!”
她不明白,為何先前著急救人的宇文述學(xué),會突然遲緩起來。
尹空悅抬眼望了一眼那道緊閉的門,面色平靜如無瀾之海。
忽而,他轉(zhuǎn)過身,定定地看著宇文述學(xué),鄭重道:“川夏便托你多多照應(yīng)了,她在寧家處境艱難,我怕之后再無人護她周全。”
川夏?那是誰?
葉隨風(fēng)卻顧不上思考那個名字,只覺得尹空悅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是決絕,怎么那么像是交代后事?
心里的不安慢慢擴大,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驚恐道:“你要做什么?救人也得以你自己的生命安全為先??!”
那幽深凝重的目光又落到了葉隨風(fēng)身上,被一雙神似岳出云的明眸注視,這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凝視了半晌,岳出云才說話,卻顧左右而言他:“葉姑娘璞玉渾金,順知有幸得葉姑娘相伴左右,我也可以心安了。葉姑娘,順知一生單煢只立,還望你能寬宏包容,莫要再令他心傷孤苦。”
看來尹空悅是誤解了自己跟宇文述學(xué)的關(guān)系,她張口欲辯,尹空悅卻已經(jīng)提劍轉(zhuǎn)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