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重復(fù)的瞬間,都在演繹那個場景——中長發(fā)飄逸、短褲短袖簡裝的纖瘦黑色身影獨自坐在昏暗的海邊,海面起伏不定,海風(fēng)呼呼狂吹,時不時吹亂翩飛的發(fā)。
在海中央的兩側(cè),高大的風(fēng)車勻速在轉(zhuǎn),而身影定在由黑暗一片漸變?yōu)樯钏{色的海陸之間,等待海平線那抹慢慢升起的刺眼光亮。
姬笑芊從睡夢中醒來,她伸出手摸著清涼的眼角,眼睫毛很軟、很濕,張開手心,觸摸眼角的手指肚,有一層刺痛她心肺的透明液體。
還記得那是高考結(jié)束后她在老家的第一夜。
T市靠海,T海港口相比于旅游勝地,人數(shù)少之又少。
昏黃的落日,余暉仍留在金色的海面,淺海處,礁石突出海面的地方,零零星星幾個人在那里彎腰杵石面上一層連一層的牡蠣。
悶熱的季節(jié)并不適合吃野生牡蠣,因為個小不是很肥美。
吃貨耐不住寂寞,總會找一些可以輕易得到的簡易食材打打牙祭。
時間過去很久了呢,已記不起那年那些在她家圍著燒烤架一起狂歡的親戚們的笑臉,大人們?nèi)耸忠黄垦┗ㄆ。疽黄鹫f說笑笑、彈彈唱唱、又蹦又跳,只模糊的想起她自己拿著烤魚在炭火處的大汗淋漓。
熱鬧的生活很美好,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會不滿意的嫌棄,熱鬧也是會乏味的,任誰都不會想永久沉浸其中。
可是一旦脫離了熱鬧,一旦想恢復(fù)歡騰的初心,很難做到了。環(huán)境變得安靜了,哪里有熱鬧的閑心?
她很討厭蚊子的,海邊的蚊子成群結(jié)隊在人們耳邊“嘰嘰——”,每只黑蚊又小又毒,叮在因起汗而油得發(fā)光的肉皮子上,沒幾秒就會腫起又大又紫的大包!那些蚊子光叮人不夠,還要吵的人亂糟糟的才‘過癮’!
在海邊,咸味很重,風(fēng)很大,悶熱更深了幾個層次。
姬笑芊一開始回爸爸老家,胸悶氣短了些事日,后來才一點一點習(xí)慣了,過著過著,日子也順暢起來。
她回憶起她奶奶給她炸了一大盤小螃蟹,又酥又脆又香,咸辣可口,芝麻味十足。她一個人全吃了,一個也沒給出門歸來的爸媽留。
她那時還故意在爸媽面前炫耀,說她把全家的份都吃了,她還因此而得意,她覺得她胃量不小,說不定哪天能成為大胃王!她奶奶在一旁呵呵笑,很開朗的樣子。
后來,在那不久,老一輩僅留在人世的奶奶也永遠的離開了她,毫無征兆的安詳離世。
她心里不斷在胡思亂想,她想,哪天她的爸媽也就這么離開她了,她該怎么辦?在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墒牵谒男睦?,最缺的還是人,是親人。
錢、房子……,全都留給一個心空嘮嘮的殼子,有什么意義?
她心里苦,就跟酒后吐露出那句“寶寶心里苦”含義一樣,是她在將心里黑色的物體向外倒,再不倒出,當(dāng)黑色物質(zhì)霸占了她的心,她紅色的心臟說不準(zhǔn)會變成曜石黑,到那時,她會變的怎么樣,誰也不清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該怎樣活下去。
木門“咚咚咚”的,聲音很脆,不是即將被敲碎的脆,是木頭本身天然質(zhì)感的撞擊發(fā)出的脆,那聲音猶如森林里鳥雀很快活的啼鳴,是綠色的協(xié)奏曲蕩入她的心扉,使她從被黑暗吞噬的窒息里得到了稍許緩和,能夠呼吸。
“吃飯了,招呼你了好幾聲你都沒個動靜,在干嘛???”
姬笑芊淚目了,液滴颯颯颯的掉落在棉被上,“你怎么進來的這么是時候?”她大聲嘟囔道。
這又是怎么了?李為河冷目上問號堆疊在一起。他不太愛說廢話,他卻特別愛做多余的事(俗稱:多管閑事)。
他的身材怎么這么好?寬大的胸肌總是勾起姬笑芊的幼稚欲!
姬笑芊最缺安全感,只要能有個避風(fēng)港,她恨不得將避風(fēng)港踏穿來撫慰自己幼小的心靈。
李為河走到她床邊,好奇她是不是病了,可還沒等他慰問,姬笑芊一下子騰撲過來,一把摟住李為河,身子緊緊的埋進李為河的胸膛,她的頭翻滾在他胸肌之上,騷的他心癢癢。
太溫暖了,男人的胸膛太溫暖了。她之前沒怎么接觸過男人,她不知道,原來,她在李為河的懷里是這么的安心。
她好想就這樣抱一輩子,這樣,她的心是不是就不會冷了?
“喂……抱、抱夠了嗎?飯該涼了……?!?p> 姬笑芊埋在他胸膛里的頭微微探出,又鉆了回去,“不要,我就喜歡這樣?!?p> 李為河的手臂不知該如何安放。抱她?他和她不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推開她?可是,她似乎很缺乏安慰的樣子。
她的肩和紙一樣薄,一捏會褶皺吧?或是會破?微細的骨骼支撐著她的身軀,柔軟似春水,觸之不及。
他的大手覆在她顫顫的香肩,有種很容易折斷的脆弱感。
她的體溫溫存在他手掌心,他的全身敏感肌跟隨溫度的傳導(dǎo)隨之跳動,此起彼伏而不定。
“喂,可以了嗎?”他對她探索著,但只限于無比混亂的思緒。
他對她的感情在此時陷入強烈的斗爭,他很想知道,這種感情到底基于何?到底該以何種詞匯定位。
感情是有名字的,是恨?是愛?是妒?是怨?是憫?……顯然,全都不是,于是他只好將這份不知名定義為他對她的好奇。
姬笑芊忽然抬起頭,斂著天真無邪光亮的黑色瞳仁動起了搞怪的一念,“李教授,你上當(dāng)啦!啊哈!咔哈哈哈……”她笑的好稚嫩,小孩子似的,明明不安定的心還在抖動她的肩膀,她卻非要說這種謊,來緩和他們之間本就高低分明的隔斷。
李為河假裝被驚到的模樣,其實他心知肚明,她在加固自己脆弱的偽裝。
“該吃飯了,再不吃上班會挨餓的?!?p> “哦——!吃飯!”她輕快的樣子,真會給人一種她相當(dāng)釋然的錯覺。
或許,李為河會一直放任她將自己套起來,變成裝在套子里的人,然后,他在慢慢扒去她迷惑自己的假象,然后進到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