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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寒北至

第四十六章 平光寨(二)

霜寒北至 禾小胖 2401 2019-09-12 22:00:00

  “霜雪入鏢局行只是機(jī)緣巧合,討份生計?!睖厮┥钌畹目戳肆忠娨谎郏靶液迷阽S局開立之初就遇上了林總鏢頭,這才得以順利在江湖上行走?!?p>  林見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喝了口茶大聲道:“東家說的哪里話,依某家所見,東家才是唔……”林見話還沒說完,就被秦朗又在嘴里塞了口菜。

  溫霜雪輕笑道:“林總鏢頭,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了?!?p>  “某家會說話……”林見嚼著菜含混不清的反駁道。

  裴浩一時間不知幾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見溫霜雪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便舉杯示意,自顧自的喝了口酒。

  溫霜雪道:“霜雪的事實(shí)在是平常的沒什么好說,不知裴寨主是怎的棄了舉人做了綠林,可否為霜雪解惑?”

  裴浩長嘆了一聲,聲音中帶著五分恨意,三分復(fù)雜,兩分追憶,一份迷茫。

  裴浩又喝了杯酒:“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我寨子里弟兄的故事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既然姑娘感興趣,就說與姑娘聽聽。”

  裴浩緩緩道:“裴某本是梁南道蔡州府河西鄉(xiāng)人氏,家境雖稱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有幾畝薄田。家父早喪,老母與阿姊雇鄉(xiāng)鄰務(wù)農(nóng),賣些糧食拉扯裴某長大。永平二十五年,裴某得中秀才。家母高興至極,在城中翠陽樓與裴某喝了一頓酒,席間高喊‘吾兒必將乘風(fēng)而上,直入云歌!’哪知在當(dāng)天蔡州府尹李學(xué)慶的大公子李道楠也在此間喝酒,他與裴某是同窗,這次并未考中,是以聽聞之后便懷恨在心?!?p>  “自那日后李道楠處處找裴某的麻煩,在先生處污蔑裴某品行不端。索性先生明理,并未理會他。李道楠見無人信他,便愈加憎恨裴某,暗中買通了本鄉(xiāng)一個財主誣告裴家占了他家的地。李學(xué)慶那狗官接到狀紙一見是財主遞來的,便不分青紅皂白把裴某家的地判給了他。那幾畝薄田是裴某全家的生計,家母在公堂之上就怒火攻心口吐鮮血急死了!”說到這里裴浩眼睛泛紅,五尺的血性漢子也有落淚之時。

  “幸好裴某的阿姊嫁了蔡州城肉鋪的劉大哥為妻,這才不至于讓裴某流落街頭。”裴浩笑了一下,只是卻笑的嘲諷,“永平二十九年,裴某去省會封州趕考,永平三十年得中舉人騎高頭大馬而歸。蔡州府在同年十月舉行慶功宴,請蔡州當(dāng)?shù)氐男轮信e人及秀才出席。裴某在席上喝的多了些,口不擇言,說只要他日中了進(jìn)士得入官場,必定會參李學(xué)慶一本,為家母討回公道?!?p>  裴浩越說越是激動,一拳垂在桌子上:“誰知那李學(xué)慶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在席上聽了裴某的話并無反應(yīng)。第二日竟然派兵到裴某姐夫處把裴某的姐夫及阿姊投入大獄,污蔑裴某的姐夫在肉餡中下毒,毒死了街頭的張阿娘!裴某的阿姊也在獄中被凌辱至死,對外卻說畏罪自盡!”

  裴浩雙手顫抖,聲音中帶著哭腔:“裴某找大夫看過,那張阿娘明明是年紀(jì)大了吃飯嗆死的,與裴某的姐夫無關(guān)!”

  裴浩抹了把眼睛:“裴某得此噩耗勢必不能善罷甘休,于是寫了狀子想要去省城向上官告狀。怎料李學(xué)慶早就想到了這一節(jié),派人在前往省城的路上截殺裴某。若不是裴某粗通拳腳,少時跟一位師傅學(xué)過幾年,只怕已經(jīng)葬身在那亂刀之下了!”

  “裴某知道有李學(xué)慶的攔截?zé)o法出蔡州,于是便躲了起來等待機(jī)會。終于有一天,省城上官來蔡州巡查,裴某便攔住了馬車舉著狀紙當(dāng)街告狀!”裴浩氣憤道,“哪知那上官與李學(xué)慶是一路貨色,官官相護(hù),竟差護(hù)衛(wèi)把裴某拖走打了一頓,讓李學(xué)慶把裴某關(guān)進(jìn)大牢!裴某此時方知血海深仇無法得報,于是在衙役押送途中逃了出來,一路乞討為生,機(jī)緣巧合之下入了綠林?!?p>  裴浩握著李含秀的手:“秀娘原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只不過家遭回逯被她那禽獸不如的舅舅賣進(jìn)了青樓。裴某路過之時正巧見兩個龜奴拖她進(jìn)去,心中不忍于是便買下了她?!?p>  李含秀含情脈脈的望著裴浩,似乎裴浩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裴浩嘆了口氣:“裴某和秀娘這兩位受過傷的人在一起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互相安慰,互相舔舐傷口。”

  裴浩雙眼空洞:“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奸臣當(dāng)?shù)?,我等百姓在這世道中已淪為芻狗,除了做匪以自保,實(shí)在不知該當(dāng)何如?!?p>  溫霜雪抿了抿嘴,她從未想過裴浩的故事竟這么沉重。這并非生有反骨,而是官逼民反!

  溫霜雪閉了閉眼,一瞬間她眼前竟出現(xiàn)了秦延昌壽宴時的場面,皇子貴胄為了爭權(quán)奪利互相試探之時可有一人回頭看看天下百姓過的是什么日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實(shí)在是諷刺!

  “東家,裴寨主最后說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某家怎么聽不懂?”林見終于咽下了那口菜,好奇的問道。

  溫霜雪嘆了口氣:“裴寨主在感嘆世道多艱?!?p>  林見撓撓頭:“某家還是不懂。”

  溫霜雪懶得和他解釋,秦朗無奈道:“裴寨主的意思是,他以前過的很慘?!?p>  林見恍然大悟:“裴寨主不必難過,現(xiàn)在你有這么些東西,又有了媳婦兒,日子過的逍遙自在,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裴浩苦笑著搖頭:“逍遙自在?裴某的逍遙也只不過是給外人看的,其中滋味如魚飲水,冷暖自知?!?p>  裴浩直直的看著溫霜雪:“溫姑娘不要以為這寨子上下只有裴某一位苦命人,我寨中兄弟,多是脫田逃籍的農(nóng)戶,若是能在家鄉(xiāng)活的下去,斷斷不會上山作匪!”

  溫霜雪皺眉:“為何要脫田逃籍?”

  裴浩嗤笑道:“為何?看來溫姑娘也是出自境殷實(shí)之家,從未見過餓殍遍地的模樣。一畝地每年能種出的糧食就那么多,田賦到是一年重過一年!尋常百姓不但要交田賦還要交皇糧,狗官們一人一個說辭,蔡州府十稅一,到了池州府就要八稅一!如此下去,哪里還有百姓們的活路!”

  溫霜雪倒抽一口冷氣:“為何稅賦如此之高?”

  裴浩憤恨道:“裴某也想知道!天下百姓都想知道!”

  裴浩咬牙道:“次次提稅狗官們總有說辭,不是戰(zhàn)事吃緊就是大興土木。戰(zhàn)事吃緊保家衛(wèi)國百姓理當(dāng)交糧,大興土木造福千秋萬代百姓也會勉力支持。但交了這么多稅真金白銀黃橙橙的糧食為何邊關(guān)戰(zhàn)事一敗再敗,興建的土木從未完工?”

  裴浩道:“溫姑娘,這就是為何我平光寨會有這么多兄弟的原因,這也是為何我平光寨只劫富濟(jì)貧不動官鏢的原因。百姓之苦我等都經(jīng)歷過,是以不忍為難他們。官銀上路必定是有大用,說不定就是邊關(guān)將士的餉銀,說不定就是賑災(zāi)的災(zāi)銀,是以也不會肆意劫掠。裴某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良心,姑娘在平光寨盡可放心,信義鏢局的鏢裴某絕不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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