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澈和姜泳從小習(xí)武,奈何資質(zhì)有限,勤練多年也算不上高手。
“二爺?shù)膫o大礙?!焙t(yī)女用指尖拈起一點姜泳胳膊上的藥粉聞了聞,“是上好的瘡藥?!?p> 滿打滿算一個月而已,姜泳就顯出幾分老成,目光沉穩(wěn),眼底卻現(xiàn)出青黑,人也清減了,顯然有些日子沒休息好了。
于氏站在他身側(cè),不說話,只悄悄拭淚。
姜泳唇角緊抿,思量片刻,才道:“我們這次叫人劫去水波綾十匹,繚綾二十五匹。一進城葛管事就去報官了。”
姜泳沒有辦貨的經(jīng)驗,但他時常出門,懂得萬事小心的道理。他特意請了振威鏢局的鏢師保鏢。即便如此,賊人還是得了手。
姜老夫人神色凝重,道:“錢沒了再賺,最重要的是人沒事?!?p> 于氏深以為然的點頭應(yīng)道:“大人所言極是?!?p> 鏢局自會做出相應(yīng)的賠付,但是跟阮尚宮訂好的交貨日期就在后日。若是初次合作就失信于人,有損姜記的聲譽。
“阿娘,都怪兒子不好,沒有盡全力護住貨物?!?p> 姜泳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他自保尚可,若說反擊,就是癡人說夢。
“貨是死的,哪里及得上人命金貴?!苯戏蛉碎L嘆一聲,“只要你沒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得了母親安慰,姜泳竭力忍下的淚終于涌了出來。
姜澈忙道:“二弟,你受了傷就在家里好生養(yǎng)著。阮尚宮那里,你不用擔(dān)心……”
話說了一半,姜泳忙道:“大兄,我接的生意就該我給了了。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定能處置得宜?!?p> 姜老夫人和姜澈相視而笑。
姜家二爺終于長大成人了。
“二弟不必擔(dān)心,這次定能如期交貨。家里別的沒有,二三十匹料子還是能拿得出來的?!毖韵轮?,大倉房里有存貨。
姜泳向來不關(guān)心大倉房的事,聽大兄這樣說,松了口氣。
胡醫(yī)女給姜泳重新上藥包扎,又囑咐他忌口之類。于氏一一記下,便扶著姜泳回水盈院。
剛出松鶴院,與姜妧走個對臉。
姜妧忙加快腳步,上前行禮,“二叔,您沒事吧?”
姜泳挺直腰桿,朗聲道:“無妨,一點小傷而已。這次去越州我給你捎了些小玩意。萬幸收的好,沒被搶了去。待會兒我叫人送去給你。”
姜妧趕緊道謝,視線下移,瞧見姜泳衣衫上的斑斑血跡。
霎時間,一個個駭然的場景從姜妧的記憶中涌了出來。
長刀森寒,鮮血溫?zé)?,濺在她臉上腥氣四溢。阿娘緊緊摟著她和妹妹躲在車底,帶著哭腔小聲哄著,“阿妧阿嬋別怕,阿娘在,阿娘在……”
阿娘聲音發(fā)抖,身子也發(fā)抖……
可是,阿嬋剛滿周歲就夭折了……
姜妧口唇青白。姜泳以為她叫自己的傷嚇著了,溫聲安撫了幾句,便和于氏走了。
姜妧怔怔發(fā)愣,連姜泳何時離開都不知道。
*
姜老夫人吃了口茶,意味深長的說道:“這事恐怕沒那么簡單。”
“正是?!苯荷袂槟C,“阿娘,怕且是姓祝的眼熱,所以才……”
姜老夫人攥緊龍頭拐,“我們姜家避了姓祝的整整十二年。我以為不撕破這層窗戶紙,就能保得住子孫平安。是我想左了。
他們得了便宜賣大乖,不止在外面?zhèn)髁餮?,說福兒呆傻,還說姜家做生意心黑手毒。他們是想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阿娘,那您的意思是……”姜澈聽母親的話,十幾年來做足本分,就算在生日場上吃了祝家的暗虧,也從不抱怨。但他心里那股火卻是越燒越旺。這會兒乍聽姜老夫人流露出要和祝家一較高下的意思,不禁有些激動。
“別的我都能忍,畢竟錢是掙不完的。此處有阻滯那就換條路走。天無絕人之路嘛,總能走得通??尚兆5膲奈覍O女和姜家的名聲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子孫后輩被人指摘,卻無動于衷?!苯戏蛉司o攥龍頭拐的手骨節(jié)分明,“十二年前,我做錯了。那時,我就該拼上這條老命為寶珠爭個公道。我愧對寶珠。而今,我不能一錯再錯,放任姓祝的欺負我的子孫。尤其是攤上姓莫的這樁倒霉事,我徹底想明白了。若是不絕后患,必定寢食難安。”
“阿娘,您說的對!姓祝的之所以短短幾年就能壯大,跟咱們畏首畏尾也有關(guān)系?!?p> “沒錯,我們一讓再讓,把他慣的不知天高地厚。再加上他們是大長公主乳母的娘家,便愈發(fā)的囂張?!苯戏蛉四柯秷砸?,”從今天開始,我們不躲不退,且看他們還能使出什么陰招!”
“但是……”姜澈猶疑道:“我們一直心懷忌憚,主要因為姓祝的背后是大長公主,還有……阿嬋她……”
他想問阿嬋是不是叫姓祝的劫了去,所以姜老夫人一直投鼠忌器,不敢反抗。
姜老夫人眸光一沉,“木卉,阿嬋已經(jīng)夭折了。你莫再提她了吧?!?p> “大人,寶珠明明帶阿嬋一同回鄉(xiāng),你為何非要說她過了周歲就夭折了呢?”這個問題盤桓在姜澈心中十二年,每每說到此事,姜老夫人都不能給出確實的答案。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姜老夫人始終靜默。
就在姜澈以為這次母親依舊守口如瓶,快要放棄的時候,姜老夫人悠悠說道:“凌仙姑說阿嬋夭折了,就是夭折了。你和寶珠的孩子只有福兒?!?p> 姜澈豈能聽不出弦外之音,“阿嬋……阿嬋真的還活著?”
“不!她死了!你忘了嗎,早在寶珠回鄉(xiāng)省親前,阿嬋就夭折了。”
對外人而言,姜嬋剛滿周歲就夭折了。
然而,姜澈知道,阿妧阿嬋隨呂氏回鄉(xiāng),返歸途中在墮馬澗遇上賊匪。待差役聞訊趕到,活口只剩姜妧,姜嬋下落不明。姜澈痛失愛妻,渾渾噩噩了一段時間。待他清醒過來,姜老夫人就對他說阿嬋夭折了。后來又把夭折的時間提前了,說是過了周歲阿嬋就沒了。
姜老夫人甚至叫姜泳、姜濼對天起誓,有關(guān)阿嬋的死,一定不能說漏。
兄弟三人自然疑惑。
阿嬋僅僅是個幼童,能惹上什么麻煩?卻讓姜老夫人這般畏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