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不會平靜的夜晚,隨著楚留云的到來,平陽城里各方勢力的心也開始浮動起來,人們總是能趨利避害的,尤其是那些經(jīng)歷過歲月洗禮的優(yōu)勝者們。
就在王長安借著夜色,一路順利摸回城南小院時,不管主動還是被動參與這件事的,分散在平陽城各個角落的謀劃者們,也開始了最后準(zhǔn)備,等待天明的再次到來。
“老爺,陸通回來了。”
夜幕降臨大地的最后瞬間,還未來得及吞噬天邊的殘陽,陸府門外,一道人影匆忙趕至,短暫停歇片刻,隨后暢行無堵直達(dá)陸府最核心之地,陸家老爺?shù)钠鹁邮摇?p> “陸通?快請他進(jìn)來!”門外傳來一道聲音,打斷了正在商談中的陸家父子,陸秉明看了眼陸方,正了正顏色,垂坐在身后的軟榻上,等著來人稟見。
陸方見此也收了收心神,臉上的倨傲代替原來的思索,隨手往陸秉明旁邊的榻上一坐,恢復(fù)了玩世不恭的樣子,此時門外的得到準(zhǔn)允的來人正好答聲進(jìn)來。
陸通走進(jìn)來后,身后傳來一陣聲響,嚇得他趕緊回頭一看,原來是門被人掩住了,暗自擦了擦鬢角滲出的細(xì)汗,小心翼翼的躬著身,四下看了看,尋到了陸秉明的位置,正與陸通的調(diào)侃的目光相對,心里暗自“恭維”了句自家少爺果然真性情,卻也不敢耽誤,連忙上前行禮,“小的陸通見過老爺,見過二少爺?!?p> “嗯,讓你辦的事,可辦妥了。”陸秉明看了他眼,不茍言笑道。
“回老爺,辦妥了,我循著老爺?shù)脑?,一路急趕廢了一番功夫,終于找到了錢先生身邊的那個韓隨從……”
到了邀功的時候,陸通再怎么拘謹(jǐn)也知道這是該表現(xiàn)的時候,將事情說的復(fù)雜一點,才能讓老爺知道自己真的盡心盡力了,事實如何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這是他們這些下人的生存之道,以往主人們也樂于作陪。
不過這次陸通失算了,并沒他預(yù)想中的主人展顏大笑,耳畔傳來一道冷清的聲音,“嗯,韓隨從可有讓你帶回什么話沒有?”
“問你話呢,是聾了還是啞了,是不是要本少爺,親自來給你看看?!币娝V傻的模樣,靠坐在旁邊的陸方神色不喜的叫罵著,根本不管這樣是不是有失身份。
“???有有……小的錯了,小的不敢勞煩少爺……”看著神情越發(fā)不耐的陸方,反應(yīng)過來的陸通趕緊閉嘴,顧不得心中太多疑惑,深知陸方的赫赫威名的他,不敢廢話,連連點頭,急聲說道:“回老爺,回少爺,小的見到那位韓隨從后,按照老爺所交代的原字不動陳述了一遍,那位韓隨從讓我給老爺帶句話。”
“什么話,啰哩啰嗦的,我看你是真的想讓本少爺好好治理一下才舒服。”陸方臉色不滿的
“少爺,小的不敢啊,那位韓隨從只說了八個字:‘靜觀其變,隨機(jī)而動’,然后吳先生就過來了,他就給趕了回來?!标懲▏樀媚樕话祝m然他自認(rèn)沒有廢話,但卻絕不敢頂嘴,傾吐完最后一個字后,趕緊低首退到一旁,不敢言語。
“靜觀其變,隨機(jī)而動?”陸秉明眉頭皺了皺,似乎一時間沒有想明白其中到底何意,看了看退縮一旁的陸通,問道:“就這八個字?”
“是的,老爺,那位韓隨從就說了這八個字?!毙牟辉谘傻年懲劼暡桓以俚⒄`,仔細(xì)想了想的確沒錯,趕緊答道。
“就這個八個字嘛?”陸秉明神情思索,還是不解其意,看了看他,再次說道:“好了,你做的不錯,老爺記住了,你先下去吧?!?p> “啊?是,多謝老爺,老爺能用的上小的,小的高興還來不及,怎敢勞煩老爺掛念……”嘴上雖這么說,臉上的喜色卻不由有表,不禁抬眸看了看兩人,發(fā)現(xiàn)陸方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臉色一變趕緊說道:“還有多謝少爺,少爺才高敏捷,無人能比……”
“哦?謝我干什么?我哪里值得感謝?”沉浸在思索中的陸方,甚是煩愁的他,聞言不由來了興致,看了看滿臉堆笑的他,突然沉聲喝道:“要是說不出什么明堂來,本少爺今日就讓你明白?!?p> 陸通腿腳不由一軟,臉上的笑容漸漸扭曲,笑的比哭還難看,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貴公子,心思慌亂下,急中生智,“若是沒有少爺親自出馬得來了消息,小的又怎么會有這機(jī)會為老爺和少爺效犬馬之勞……還有少爺之威名,平陽城內(nèi)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市井都傳著‘生子當(dāng)如陸二少,方不虛此人世行’,我等下人更是頂禮膜拜……”
“呵呵,市井中真的這么說?我怎么聽聞,家家戶戶里都是傳著那什么平陽雙壁?”
“千真萬確啊,少爺,那什么狗屁平陽雙壁,怎么可能和少爺相提并論,‘生子當(dāng)如陸二少,方不虛此人世行;交友應(yīng)交公子方,人生才無半分憾……”
“好了,方兒,別嚇唬他了?!标懕鲹u了搖頭,出聲打斷了他,看了眼滿臉玩趣的陸方,說道:“這里沒事了,你下去吧?!?p> 陸通趕緊站好,拱了拱手,知道這是對他說的,恭聲道:“是,老爺?!闭f著,又行了一禮,特別是對陸方深深的拘了拘禮,然后轉(zhuǎn)身匆忙向門前跑去,開門到掩好不過瞬間。
房間內(nèi)再次只剩下兩人,陸方在陸通匆忙退出房間后,霎那間就恢復(fù)了平靜,兩人互相看了看。
“方兒,這楚留云此次前來,真的像你說的那么危險?”
陸秉明神情復(fù)雜費解,想到之前城門口的楚留云表現(xiàn),再加上這所謂八個字,他很是不解自己的兒子為何如此重視楚留云,甚至有點懷疑自己這兒子雖絕不像是外人所看的那樣紈绔子弟,其聰明才智可謂讓沉浮多年的他,有時都敢畏懼,可這心胸的確有點狹小,是不是因為被他幾次三番拒絕,而想小題大做,借此發(fā)揮。
陸方聞言看了看他,臉色鄭重,看穿了他的心思,起身看向窗外,覆手沉聲道:“父親千萬不要被事物表面所迷惑,那只不過是掩藏真相的重重迷霧罷了,楚留云這次前來絕對不會那么簡單!”
陸秉明知道自己這聰明絕頂?shù)膬鹤涌创┝怂南敕ǎ樕H為尷尬,但想到楚留云,心情不由沉重起來,“那又如何?這次事關(guān)朝堂紛爭,他做為欽差大臣肯定要督察一番,可我們已經(jīng)做好了完全準(zhǔn)備,不至于這么擔(dān)憂吧?人還未至就麻煩了韓大人,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呵呵,父親是怕韓大人小覷我陸家,從而得不到重視吧?”陸方玩味的笑了笑,似乎并不怎么尊重他,雖然他是自己的父親。
陸秉明并未感到生氣,好像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他知道自己這個心思獨特的兒子絕不會無的放矢,看了他眼,嘆道:“我知道你聰明才智,絕不比那所謂平陽雙壁,大周三杰差上分毫,只是這些年你不喜在外人面前顯露罷了,可這次與那趙成合謀,真不知是對是錯?”
陸方平靜了下來,笑道:“父親,是后悔聽信我的話,與那王家一刀兩斷,反目成仇了嗎?”
陸秉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如今與王家何止是一刀兩斷,想到了那晚王家遭難,自己這個寶貝兒子直闖進(jìn)來,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興奮和認(rèn)真,不由悵然若失道:“或許吧!不過事已至此,也無需瞻前顧后,自亂陣腳,我們陸家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可走了,王家,就讓他的毀滅來成全我們陸家的世代繁華吧!也不枉費白白浪費了我和王家數(shù)十年交情。”說到最后,他兩眼微瞇,再也不見悵然懷思,只剩下瘆人心海的冷意。
……
天黑總是欲望沸騰之時,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為了心中的貪念或者理想,不曾安然入眠,平陽城也只不過是整座天下的縮影,遠(yuǎn)在幾百里外的京都長安,今夜注定不會平靜,那藏匿隱伏在深處的暗潮蠢蠢欲動,波瀾四起。
京城丞相府,一間雅室內(nèi),兩個老人對面席坐,在燈火映照下,那坐在左邊的那個老人明顯更蒼老些,一襲長發(fā)隨意披在身后,閃爍著銀輝光色,顯得十分舒意閑適,神采奕奕。
而和他席地對坐的那個“老人”,其實不應(yīng)該稱為老人,只是滿頭漸白的華發(fā)讓他看起來大過實際年齡,“老人”面容清癯,雙目炯炯有神,和他那半頭白發(fā)嚴(yán)重不符。
“玄隱,你比上次又蒼老了許多,這是何苦呢?”陸伯庸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書冊,看了眼“老人”嘆了嘆口氣,他知道老人是為了繼承自己的志愿,方才如此日夜不辭辛勞,落得現(xiàn)在這般未老先衰的模樣。
林玄隱神色動了動,雙手入懷,深深長拘一躬,額首著地,知道老人的心思,正聲道:“勞廢陸師煩憂了,學(xué)生自拜陸師門下以來,片刻不敢忘陸師教誨,為官為政者,國事不平,百姓不安,豈能不夙興夜寐,忘私為公,此不正是陸師教誨我等之謹(jǐn)言乎!”
“你呀,話雖如此,但也不是像你這般連自己身體都不愛惜啊,沒有好的身體怎么能更好為國事分憂,正所謂身強(qiáng)則力健,力健則氣長,氣長則神思飽滿,方可處事久而……”
陸伯庸看著眼前這個最讓他心疼自得又最為無奈的學(xué)生一副“頑固不化”的樣子,只得搖頭不談,“好了,好了,就當(dāng)我白說了,現(xiàn)在你是堂堂的內(nèi)閣輔臣,我個落閑在家的老頭子是管不了你了……陛下那邊打探了怎么樣?王小子這次是真的惹大禍了,也不知這次是福是禍?”
“陸師說笑了,陸師就算不再擔(dān)任一官一職,玄隱若是惹得陸師生氣,亦只有自悔祈求陸師責(zé)罰,怎敢頂撞陸師?!绷中[再次長拘一禮,這才正身垂坐,沉聲答道:“陛下那里怕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其實陛下對此預(yù)謀之久,超過我們的想象,這次王小友只是恰逢其會,若沒有這事,陛下恐怕也等不急了?!?p> 陸伯庸捻了捻長須,看了看他,明白此事絕非小可,但如今他早已無力相顧,想到這,不由滿臉憂愁,喃喃自語:“是啊,陛下之智慧,著實讓我震驚,只是深藏其智,蟄伏二十載,一朝驚鳴,不知對如今的大周來說,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