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你說若有件曾經(jīng)為之沉迷不可自拔的心愛之物,過了些時日后,卻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美好,甚至有點厭惡,你接下來會怎么做?”
王長安看了看意氣風(fēng)發(fā),難以自持的楚留云,突然想到了劉寇和皇帝,以及困在兩者之間的無法移動的自己,不由出聲問道。
“什么?”
楚留云怔了怔,不明白這和兩人之間談?wù)摰氖虑橛泻侮P(guān)系,不過看到他認真的神色,想了想,還是說道:“既然是心愛之物,曾經(jīng)為何喜愛,現(xiàn)在又為厭惡,肯定是有緣由的,王兄說察覺到了那件心愛之物并不像心中所憧憬一般,那么肯定是中間發(fā)生了什么變故,才讓王兄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p> “這些變故才是讓王兄所困惑的原因,王兄這般人都難以抉擇,想必對這件心愛之物真的對王兄至關(guān)重要,所以楚某對此也不敢妄下論斷……還不知王兄,這其中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才讓王兄對此態(tài)度和看法,發(fā)生如此相隔甚遠的差異?”
“哈哈,楚兄果然才思敏捷,反應(yīng)非常,難怪京城里那些顧盼自雄,不屑一顧的才子們,都拿楚兄沒辦法,這不但沒有回答王某的問題,還反問起我事情緣由來了?!?p> “呵呵,王兄說笑了,京城里的那些才子們,王兄還不知道什么得性,個個到是風(fēng)流俊雅,但和你我根本不是一路人……楚某只是好奇,王兄這等人物,怎會問這樣的問題,難道王兄有什么心思?不知方不方便與我講講,或許能幫上王兄一二?!?p> 王長安看了看他,知道他的意思,不再打趣,正聲道:“不錯,的確是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可若是這些事無法避免也難以改變,又如何?”
楚留云沉默了片刻,并沒有深究何事,沉聲道:“這世間或許有些事情可能無法避免,但沒有什么事是不會改變的,正如王兄,你對此物的態(tài)度不也是如此?”
王長安怔了怔,笑道:“楚兄一言,重過千金,受教了?!?p> “呵呵,王兄客氣了,你我之間何須多禮?!背粼茢[了擺手,沉吟幾聲后,問道:“不知王兄對于楚某方才所述,有何想法?”
“這……楚兄……”王長安收回心神,滿臉為難的看著他。
“呵呵,王兄先不要急著說決定,不如再想想,我有時間等王兄回答。”楚留云笑了笑,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揮手示意他不要急于表態(tài)。
“好吧……多謝楚兄理解,不管如何,我想提醒楚兄一句,陛下做事乖張不定,讓人無法琢磨。”
王長安見此也不在拘泥表面,想到皇帝,心里還是有些凜冽,臉色不由鄭重起來,拱手道:“這次計劃更可謂是天方夜譚,朝堂局勢已至此,更難以判定真假,所以楚兄切記小心行事,千萬不要重蹈我的覆轍?!?p> “王兄一片心意,楚某明白?!背粼乒傲斯笆郑靼姿囊馑?,正聲說道:“不過王兄放心,陛下之才情,古來少有,大周四百年積弊于此,雖有天武帝力挽狂瀾,但終非一時之功可克,大周今日之局面,正值不得不改革換新之時,怠之,天下則亂,社稷危矣。吾輩食朝俸祿,頌讀圣賢書,怎可忍心視若無睹?”
“楚兄高義,此番衷心之言,可為天下表?!?p> 王長安也不由肅然起敬,想到了歷代前賢,沉寂的心海再次起了波瀾,不過想到自身局勢,又停息了回去。
“王兄此言差矣,職責所在,時事如此,若不自救,他日傾覆之時,又以何顏目見天下人,愧讀十年書,豈不羞矣?”
“可惜朝堂諸公,沒有楚兄這番眼界?!?p> “人各有志,何須多言。朝堂蠅營狗茍,豈是我等同道,道不同,則不相為謀!”
“是啊,道不同不相為謀!”
王長安看了看他,知道他認定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能讓楚留云這般人堅定不移的相信并為之付出,他相信這里面的事絕對不會就這么簡單,其中必有他的道理,但眼前這種境地,注定無法深究其中的原因,兩人都不是猶豫不決的人,只好再次提醒,相信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楚留云或許是察覺自己過于激動了,沉默良久后,笑了笑道:“呵呵,王兄見笑了,今日難得相遇知己,到是一吐為快了,只是如今朝堂如此,真的不改不成了,可惜王兄了,陛下當初若是……”
“楚兄,過去了就當過去了吧,我不怨陛下,當日是我自己沒有做好,我是咎由自取?!?p> 王長安連忙打斷,沒想到他又繞回這個問題,岔開話題說道:“對了,楚兄此次前來,身負重任,我便深知,但還不知如何解救我王家,還我王家上下清白?”
“王兄,這次伯父等人,恐怕還要再受些時日的苦了,陛下的妙計,既然王兄還未下定決心,那么恕我無禮了,有些事情不好透露,但王兄放心,事情結(jié)束后,我一定將伯父等人完好交付給王兄?!背粼扑尖饬似蹋傲斯笆?,面帶歉意的說道。
“這……既然陛下知道我和王家是清白的,為何……”王長安有些急了,自己廢了這么多功夫,又得知了真相,卻沒想到還是不成,可看到了楚留云平靜的臉色,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失聲道:“難道陛下是想以我王家一事布局,引各方勢力入甕!”
楚留云并沒感到意外,有意無意透露了這么多,王長安若還是沒察覺,他才感到意外,“既然王兄自己猜到了,那楚某也不必掩掩藏藏了,陛下的確有意如此?!?p> “怎會這樣……我王家不過平陽小小的一個家族而已,怎么可能引得那些大人物下場,楚兄一定有其他辦法的,是不是?”
“因為只有王兄,才能引動那些人壓抑不住心中骯臟的私欲,才能讓他們紅眼起身發(fā)難?!?p> “呵呵,難怪會驚動陸相?是我愧對他老人家,沒想道我現(xiàn)在一介‘廢物’,還給他老人家惹來這么大麻煩……陸相他可還好?”
王長安滿臉自嘲,他知道楚留云說的為何只有他,才能引來這些所謂大人物不惜自降身份下場來解決他,無非是因為自己在京城那番無腦做為惹下的仇怨。
但真正的原因,卻是因為他和當朝丞相陸伯庸的關(guān)系,如今能壓制他們這些人的,除了這個名不配權(quán)卻絕對名副其實的老人,他們已經(jīng)可以算是真正的只手遮天,這也是這么多年來,皇帝雖然不待見老人,可還是不得不重用老人的原因。
因為只有老人還在朝堂,才能給他穩(wěn)住朝堂局勢,他才有時間慢慢收攏前朝以來嚴重失去的皇權(quán),不會被迫垂拱而治,不會令不出內(nèi)廷,這是他無法忍受的,三方也因此就此互相制約了二十年。
如今,這一切似乎因為他,都要發(fā)生改變了,他不知道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高興,還是難過,但他只覺自己對不起老人,對不起那個教導(dǎo)自己并且以自身做則的老人。
老人的謹言依然在心邊,此時他發(fā)現(xiàn)當初那個在老人座下垂聽的“王長安”,仿佛真的是他自己,那恍若隔世的場景,如今在眼前清晰可見,一一浮現(xiàn)。
“天下人者,雖重有私利,我不鄙棄之,乃至敬也,蓋因私利為萬民所固有愿景,常理也,不可妄自言之。然天下公者,亦為我輩讀書人之所求,畢生所學(xué),豈能因私利而輕變乎?實不敢棄也。其公私若能兼顧,自當慶幸,若不兼有,圣賢所在前,我輩自效后,不為浮名顯,只愿天地存一正氣,為百姓見之,見之,則信,信則不毀,不毀則自有道顯之日,此方為我輩讀書人之正理?!?p> 見王長安失神的模樣,楚留云不由出聲安慰道:“王兄不必過于自責,陸相乃三朝元老,也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這點風(fēng)吹草動,都讓他老人家察覺到了,想必他也洞察了那些人的陰謀。”
王長安搖了搖頭,不在說話,沒有想到自己不打算參與這個計劃,還是會依然入套,還是以整個王家為起局。
他哪還不明白,從楚留云開始就旁敲側(cè)擊,還有那個所謂計劃的目的,似乎這一切在王家被抓,朝廷知曉后就已經(jīng)注定。
只是不知皇帝的這個計劃是早有預(yù)謀,恰逢其會,還是突發(fā)奇想,出其不意,若是后者,他還有迂回的機會,而前者他無法想象接下來,大周朝堂乃至整個天下,會產(chǎn)生一場什么樣的風(fēng)暴。
根本不是他之前認為的那樣,只是想試探一下朝堂深淺,皇帝這是鐵著心要拿江山,來進行一場驚世豪賭啊,贏了,大周將會在他手里得到真正改變,萬象初新,輸了,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的天下必將徹底大亂。
王長安不敢想象,他不明白為何年初可以隱忍不發(fā),甚至接受北胡的侮辱也要不啟戰(zhàn)禍的大周天子,還沒過去多久,就會變得如此瘋狂,若是如此,那么當初又何須百般隱忍,難道這些時日朝堂又發(fā)生了什么風(fēng)云變幻?
“為何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楚兄,朝堂局勢難道又發(fā)生了什么變幻,陛下他……”王長安還是不敢置信,皇帝會這么瘋狂。
“王兄著相了……陛下之聰慧,遠超我等不知幾多,以前我還自以……”
楚留云搖了搖頭,理解他的狀態(tài),剛初窺之時,他也和王長安一樣感到震驚和迷茫,而后更是改變了對皇帝以往的一切看法,自此對皇帝真正的充滿信心,不再質(zhì)疑,“唉……王兄,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明白我,為何對陛下如此充滿信心了吧?此時正因如此,才沒人會察覺陛下的動作,這盤棋陛下苦心經(jīng)營數(shù)年之久了,沒有王兄這次意外,不久將來,陛下也要開始收網(wǎng)了。”
“陛下瞞的我們好苦!”王長安喃喃自嘲道。
“是啊,大周天下有陛下在,幸也!”
“那那日陛下趕我出朝堂,也是有意為之?”王長安像是想到了什么和,忽然問道。
“這……陛下應(yīng)該有苦衷的。”話都說到這里,楚留云也無法再否定這事是皇帝故意所為,還是真的無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