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會合

　　夜色沉寂下這座看起來普通的院子里，如今卻一改往日的平靜，王福壽和當年收養(yǎng)的孩子再次相見心下感慨萬千。

　　當真是：一去京華十歲春，歸來稚童已長成。

　　最愛哭的二娃子見到老人后終還是哭了出來，雖然老人和十年前相比容貌身形已經(jīng)憔悴蒼老許多，但曾經(jīng)給予他們出世以來未有過的溫暖的那張在他們眼里世間再莫過慈祥的臉龐輪廓，年歲最小的二娃子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福壽爺爺，真的是你來看我們了？小虎哥哥沒有騙人！真的是你來了……”旁邊一眾略顯朝氣眼眸明亮已經(jīng)長成的少年郎們皆是目含淚光，緊緊的圍在老人身邊微抬著頭看著眼前已經(jīng)華發(fā)漸濃的老人抿著嘴角默默不語。

　　但少年們隨著年齡長大漸漸漸健壯的身體本應該堅定無比此時卻都微微顫抖著無法自控，無疑這是情到深處不自覺的表現(xiàn)。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這么多年了你們都長的這么大了，爺爺有愧啊，都沒好好照顧你們，現(xiàn)在看到你們……多虧了你們康爺爺……”王福壽微駝著背，將緊圍在身旁的少年擁入懷里滿臉淚水的低聲泣道。

　　當年真正收養(yǎng)這些孩子后，自己僅僅照顧了他們兩年就因為王老爺之命陪護王長安一起去京城，這些孩子這些年真的多虧了自己的老伙計王康的照料，如今看來王康真的對這些孩子用心良苦，費心費力。

　　站在一旁的白公明凝視著眼前親人相聚的動人之景，最后轉過眼去望向院外的星空只用了他自己能聽得到的聲音深深嘆了一口氣，目帶神思的看著那忽暗忽明的星空不知在想什么，卻是動了情。

　　就在王福壽和少年們敞開心扉訴衷腸之時，院子外又傳來一陣清脆低沉的敲門聲。

　　“咚咚--”聲音不急不緩極有規(guī)律，并不太大卻能讓人聽得清楚，驚醒了堂內已收回目光閉目養(yǎng)神的白公明，提醒之下老人他們也暫時靜了下來，十幾人盯著大門處豎耳傾聽果然有人在敲門，神色一變是皆是驚疑的看向大門，將懷里的少年抱得更緊了。

　　尤其是王小虎頓時從傷感情緒中掙脫出來，神情戒備腳步微緩準備沖出堂去詢問來者何人時被一只看起來纖瘦卻有力的手臂攔住了，正是目光如鷹視的白公明，臉色微怒正想氣問這人為何要擋他之時，已經(jīng)注意到的老人喚了他過來，并向白公明歉意的笑了笑。

　　白公明攔住少年后沒有理會少年氣怒的神情，看了看王福壽歉意的臉色沒有回應就轉過身去向門前走去。

　　這讓被老人安撫下的王小虎又是一怒，剛想發(fā)作在老人急切的眼神下還是按耐回去，但一看臉上的憤憤不平就知道他并沒有真的放下，這人好生無理進來一句話都不說，攔著自己就算了還無視福壽爺爺。

　　少年人總是桀驁不馴的，雖然這些年他擔當起了孩子里面兄長的角色的確難得老成，可窮人家里的孩子早當家，在王康的教導下行事比較穩(wěn)重，但畢竟才是少年又經(jīng)歷這么多事情，在他心里王福壽的地位恐怕比他自己還要重。

　　老人將這一切盡看在眼里只能心里暗自嘆氣，他知道少年是為自己不平，但他明白白公明的性格，現(xiàn)在又不是解釋的時候，所以高興過后只能嘆氣，看著頭角略顯崢嶸，比尋常那些富貴子弟要不知高許多的孩子們，老人心里一陣難受，苦了這些孩子??！看來等下要好好解釋清楚，不要平白無故惡了白先生。

　　與此同時院外三個鬼鬼祟祟形態(tài)各異的身影彼此指著聲音急切地嘀咕著。

　　“怎么會事，你這個憨牛到底是不是這里？怎么這么久沒人回應！不會又弄錯了吧”

　　“不可能啊，記號就是在這斷的，我們之前不也在四周查看過，的確是在這斷的，按理來說是……”

　　熊大牛抓耳撓腮神色急切蹲著身盯著眼前那道還散發(fā)著朱砂的淡淡刺鼻味鳳凰圖案喃喃自語著，說到最后也不敢確定止住了聲，這一路上他可是遺落弄錯了好幾次，再也不敢打包票了。

　　王長安也只能起身舒展了身體大步走開和早就離開去周邊四處尋找的小七一起再次仔細查看寸寸搜尋不放過一點痕跡。

　　他是不想理會這牛了，這都第四次，前三次都是言之鑿鑿拍著胸口說肯定沒錯，可想而知后果多么慘烈，都是一陣叫罵聲，嚷著三人滿臉土灰。

　　最慘的還是第三次竟然撞破了一件紅杏出墻的茍合秘聞，被那野漢子放狗追了幾條街，差點就交代在狗嘴下了，想來明日城里會傳來大盜之聲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希望平陽縣令不會聯(lián)想到什么吧。

　　“嘿嘿，王大哥我都說不要和大牛哥拌嘴了，在山上他那嘴可是一絕面不改色張口就來胡話，除了劉大哥也就黃盛哥能和他不弱下風，信他就有鬼了，還不如趕緊找線索，這天都快亮了?！?p>　　小七轉過頭來看著快步走來的王長安歪著嘴露出了小虎牙笑道，他已經(jīng)習慣了熊大牛不靠譜，所以根本沒聽他折騰早就走開繼續(xù)尋找。

　　王長安臉色更加尷尬起來滿臉苦笑，是啊，都經(jīng)過這么多次慘痛教訓我怎么就不長記性信了這憨牛，微微搖頭也埋身尋找起來，惹得小七放下尋找一陣低笑，而不遠處還在糾結的熊大牛更是臉色如豬肝，那比得上常人大腿的脖子爬滿紅暈，可想而知心里是何等滋味。

　　熊大牛強忍著尷尬也開始觀察四周起來，經(jīng)過之前三次的教訓方才已經(jīng)仔細查看過四周也沒有發(fā)現(xiàn)還有印記了，這路上他總結了這圖案分布的極有規(guī)律正是鳳華山留記的手法五十步一留，現(xiàn)在別說五十步了都快百步了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也因此讓他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又將眼神望向那張大門咬了咬牙轉身回去繼續(xù)輕敲了起來，死就死頂多再被狗追幾條街。

　　就在熊大牛緊閉著雙眼像是赴難一般再次咬牙敲門時，里面竟然也傳來了一陣聲響，熊大牛頓時張開了眼睛擰成如皺團般大臉布滿大喜之色。

　　這聲響正是鳳華山聯(lián)絡暗號，只聽這回應的聲響極有節(jié)奏感，二息三敲正對熊大牛的三息二敲。

　　“冷面書生？我是顛云客”熊大牛急不可耐的低聲問道。

　　鳳華山每個山賊都有一個代號，大都是莊老道起的也有自己取的，冷面書生其實不是白公明的代號，只是他一生都冷著個臉沉默寡言，所以山賊們都戲稱其冷面書生，久而久之冷面書生也就成為了白公明行走天下的名號。

　　至于顛云客這本來也不是熊大牛的代號，他本叫撞山熊，但這小子嫌這個名號太莽不符合他讀書人的‘氣質’，甚好讀書的他不知道從哪聽了個這么風雅的名號，但和白公明不同，一般都沒有人認同都是他自己自娛自樂。

　　四處搜索的王長安也被這陣情真意切飽含深情的叫喊給震到了，其實在‘山上做客’的這些日子，他也了解了這些山賊都有自己的代號，但也沒有在意，畢竟他可是看過水滸的人不值得大驚小怪。

　　當時對于熊大牛撞山熊這個代號到是樂笑不久，也知道這牛自己也取了個代號但根本不關心，可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個名字，頓時還在為記號所煩悶的心情開朗了許多，一旁的小七更是目含深意捂著嘴連忙拍胸笑個不停。

　　王長安不由感慨這熊大牛果然是難得的可以和自家書童較量的貨色，一個活寶，一個憨貨，真的是天生一對，可惜就可惜在都是公的，不然……

　　其實和其他山賊毛寇恣意比起來鳳華山上的人在日常某些方面可要嚴謹拘束的太多，因此有熊大牛這樣的活寶，眾人的日子這些年來才算有點滋潤。

　　畢竟不管什么人，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民百姓，娛樂生活還是需要的，只是兩者選擇的機會相差甚遠而已。

　　這不，那當今天子前些年還在東都洛陽建了一座摘星樓，美名其曰：登樓三千尺，坐望九重闕。

　　氣魄到挺雄偉的，可說是用來戒備防御所用，但其實還不是用來自己飽覽風情的，洛陽是哪里？東都?。≡趺纯赡苡惺裁磾城?。再說戒備敵情你倒是關上門重兵防衛(wèi)，里面卻宛若宮苑，侍女嬌娥充實期間干嘛，其真正用意昭然揭曉。

　　門內的臉色沉默的白公明聽到這急切的叫喊萬年不變的臉色也微動了片刻，但手上動作卻不慢打開了門閂，迎面而來的正是神情激動的熊大牛，還有聞聲趕來的王長安和小七。

　　熊大牛一見來人真的是白公明，方才憋悶的心情片刻間消散了，一張大臉快速扭動沖上前去想抱住面無表情的白公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但還沒靠近還差半步距離就被冷著臉的白公明伸手擋在了外面不能靠近一分，眼神毫無波瀾的盯著仿佛唱戲樣神情百變不定的熊大牛。

　　熊大牛被這一攔看了看白公明的眼神只好摸了摸頭訕訕笑著，然后轉過身去臉色頓時一冷，哼道：“書呆子，你們還不信我，我說什么來著肯定就是這了，這回知道我的……”

　　王長安自動無視，這牛真是得了便宜就忘了之前的糗事，繞過志得意滿的熊大牛走上前去拱手道：“見過白先生，不知福壽叔是否也在里面?！?p>　　白公明仔細打看了一下王長安點了點頭，不等幾人再問轉身向里面走去，留下口還沒閉起來的王長安一臉迷茫，這么高冷好嗎？但接下還未走遠的白公明突然說道：“記得關門，進來說話！”

　　王長安張了張口終究沒說出話來，斂了斂心神后招呼身后的小七當頭跟著走進了進去，然后回頭看了看一旁悲憤的熊大牛輕聲道：“不要忘了關門?！?p>　　“你--”看著一臉偷笑的小七也緊跟穿過自己還不好意思說了聲‘大牛哥，麻煩你讓一下’逃之夭夭的沖進門后，再怎么不甘心的熊大牛也只好心里自我安慰一番‘以后再算賬’急忙將門關好匆匆跟了上去。

　　而在堂前心里已大約猜測出來人跟腳的老人一邊撫摸著還賴在懷里不肯起來眼帶淚花的二娃子，一邊翹首以盼神情急切關注著院門前的動靜。

　　此時聽到靠近而來的急促腳步聲老人臉色潮紅沙啞著聲向黑影里走出的白公明動情問道：“白先生，是少爺他們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