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美醒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艘船上,搖搖晃晃。
隔著船艙隱約能聽到水聲,但漆黑的船艙里,看不見一絲光亮,難辨晝夜。
稍微一動,觸及到身旁柔弱的身軀,只聽見一聲輕輕的驚呼。
“?。 ?p> “含靈姑娘,你還好吧?”趙光美聽出了聲音,連忙關(guān)切詢問。
聽到趙光美的聲音,張含靈稍稍安心,輕聲道:“我沒事……還好,這是哪里?”
“船上,所料不錯的話,應(yīng)該在汴水運(yùn)河之上。”
“船上,怎么會這樣?”
“暫時還不清楚?!?p> 趙光美努力回憶,那晚在汴水旁被那伙來歷不明的禁軍伏擊,然后耿叔等人被擊暈,他們被帶走。
先是被軟禁在一所宅院之中,待了些天之后,被蒙眼塞嘴帶走,來到這條船上。
“抱歉,是我連累你了?!?p> 張含靈低聲道歉,也許在她看來,趙光美是因為前來救她,才遭遇這般危險。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這伙人應(yīng)該是沖我來的,姑娘才真是無妄之災(zāi)?!?p> 當(dāng)兵變之夜那伙人出現(xiàn)的時候,趙光美便很篤定,是沖著自己,沖著趙宋皇室來的。
“事已至此,我們誰都不要再說抱歉了?!睆埡`略微沉吟,輕聲說道。
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還是在定力院,同一伙人,還是和他一起,卷入了一場陰謀,乃是驚變之中。
“沒錯,現(xiàn)如今我們同命相連,需得患難與共?!睆埡`能這般是非分明,從容理智,趙光美甚是欣慰。
“知道襲擊我們的人是誰嗎?如今把我們關(guān)在船上要去何處?做什么?”
“和正月里,在定力院遇到的是一伙人,至于是誰……實(shí)不相瞞,皇城司在追查,但尚未有結(jié)果。只能說,他們藏的很深,而且手眼通天?!?p> 這兩日,趙光美已經(jīng)將來龍去脈想的很清楚。
這伙人肯定跟蹤自己日久,知道無法直接下手,選擇以張含靈作為突破口,引誘自己前去救援。
倉促之下,打亂身邊的防御力量,然后利用災(zāi)民隔開暗衛(wèi),再假扮禁軍前來接應(yīng),這一系列安排十分嚴(yán)密。
相信自己失蹤之后,二哥和吳廷祚、乃至張令鐸肯定會搜尋營救。
這等情況下,能毫無壓力地將自己和張含靈軟禁兩天,然后堂而皇之地塞在船上,送出東京,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是的,按照船只的航速推測,現(xiàn)如今肯定已在汴梁之外。
“至于要去哪里,我猜可能是揚(yáng)州吧!”
思來想去,對方?jīng)]有直接殺了自己,必定是有所圖謀。
用來威脅自家大哥?自古以來,哪有受威脅的皇帝?還是用兄弟做人質(zhì),趙光美不覺得自己有那么重的分量。
所以,用自己來“挑撥離間”或另作文章,可能性更大。而目最用得著的地方,便是揚(yáng)州了。
“揚(yáng)州……”
張含靈沉默了,于她而言那是個很遙遠(yuǎn)的地方,只在唐詩里看到過,而且不確定自己會遭遇什么。
趙光美倒是有幸推測,張令鐸的女兒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比如搞個什么事實(shí)聯(lián)姻,逼迫張令鐸為內(nèi)應(yīng),抑或以此離間君臣。
然而,這些話不能說與張含靈,以免讓她擔(dān)心,自己也絕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放心,一切有我在。”
“嗯!”
張含靈輕輕點(diǎn)頭,盡管她自小獨(dú)立,性格頗有幾分堅毅,然這等情形,實(shí)非一個弱女子所能獨(dú)立面對的。
盡管處境很糟糕,但想起趙光美素日里的才智與手段,也許他能順利帶著自己逃出去吧!
漆黑的船艙里,身處險境的少年男女相互依靠,相互鼓勵,并思索著自救的可能。
毫無疑問,這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把他們關(guān)在船艙里,沒有綁縛手腳,沒有堵塞嘴巴,可謂相當(dāng)自負(fù)。
不擔(dān)心他們輕易逃走,呼喊自然也是徒勞,指不定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那么……
如何才能找到一條生路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吱呀一聲響,船艙門開了。
許久未見的光亮從門縫里透過來,趙光美和張含靈匆匆捂上了眼鏡。在黑暗里待的太久,眼睛受不得刺激,需要有個適應(yīng)的過程。
耳聽腳步響起,一個人站在船艙中間,放下一個東西,可能是食盒吧!
看不見,聽不準(zhǔn),但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閣下,雖然看不見你的模樣,還是要感謝你送飯。勞駕,點(diǎn)盞燈吧,不然把飯喂到鼻子里可就不好了……”
趙光美提出了一個小要求,腳步聲遲疑了一下,出門去了。
片刻之后再回來,船艙里多了一盞燈,不僅僅是聞到了燈油的氣味,也逐漸的適應(yīng)了光線,能夠看到些許朦朧景象。
船艙的門吱呀一聲又關(guān)上了,但也就在那一瞬間,趙光美向外瞟了一眼。
陽光在從船前進(jìn)方向的右后方射來,滾滾的熱浪隨風(fēng)而來,五六月盛夏時節(jié),應(yīng)該是晌午時分。
所以船只應(yīng)該是向東南行駛,不出所料,揚(yáng)州極有可能是這艘船的目的地。
只是船只目前航行何處,這些人意欲何為,全都不得而知。
……
趙光美盤算著地點(diǎn),方向,以及脫身之計時。
一名仆從提著空食盒,進(jìn)了上層船艙,一個手搖折扇,唇紅齒白的翩翩佳公子已經(jīng)等候多時。
“瞧清楚了?”
“是,看清楚了,是趙光美和張家三娘子?!逼蛷姆畔率澈?,信誓旦旦。
翩翩佳公子聞言嘆了口氣,指著一個身著褐衣,舵公水手模樣的中年男子,冷冷道:“好啊,一時不察,你們竟在我的船上藏了這么大一份驚喜,想要害死我嗎?若非我發(fā)現(xiàn),還要瞞我到幾時?”
“娘……公子,我們也不知道此二人身份,只當(dāng)是尋常生意……”
“還想騙我,若是尋常生意,用得著塞在我的船上嗎?還不是看在我此去句容,父親親自安排,出城多半不會被搜檢?!?p> 也不瞧瞧前幾日東京那陣勢,我還說呢,緝捕盜賊何至于如此大動干戈,原來是這么回事?!?p> 翩翩公子眉目一冷,質(zhì)問道:“水叔,告訴我,是誰的安排?”
“公子……是……二……二爺?shù)囊馑??!?p> “就知道是我那異想天開的二叔,糊涂的厲害?!?p> “二爺說,咱家受過世宗皇帝的恩惠,理當(dāng)報答?!?p> “哼,話雖如此,可柴榮何嘗沒有受過咱家恩惠?昔年若非祖父與父親,他哪里有命在,又如何做皇帝呢?
翩翩公子道:“后來種種,也不過是報答祖父和父親的救命之恩,何況……咱家這些年,兢兢業(yè)業(yè),也算對得起大周柴氏了。
如今改朝換代,連符家那等皇親國戚都臣服了,在商言商,我們這等人家,還要冥頑不靈嗎?二叔不過是鬼迷心竅,瞧我是個……想奪位牟利罷了!”
聽到翩翩公子說的這般直白,舵公額上汗珠直落,一時間唯唯諾諾,無言以對。
“二叔,讓你們怎么做?”
“二爺說只要把人送到淮南,自然有人接手……”
“哼哼,也不知是什么人找的二叔?這是要把我家拉下水,還是攥在手心里呢?”
“小的不知,完全是聽命行事?!?p> “聽命……聽二叔的?未免也忒心急了。不管怎樣,這個家現(xiàn)在是我爹說了算。”
“是,自然是家主說了算,可二爺畢竟是……小的一介奴仆……”
“罷了!眼下還是想想怎么善后吧,大宋皇弟、將門之女,燙手的山芋?。 ?p> “公子,會不會弄錯……東京傳出消息,三殿下趙光美奉詔宣撫淮南,并前去揚(yáng)州運(yùn)糧……座船恐怕還在我們后面呢!”
“前些日子,我在東京曾見過他們,確信無疑?!碧崾澈械睦掀褪趾V定。
翩翩公子亦十分信任,說道:“雖不知趙匡胤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肯定是障眼法無疑,正主在我們這呢,這要是被查出來,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p> “公子,該當(dāng)如何是好?不若是索性殺了他們,拋尸汴河,神不知鬼不覺?!?p> “當(dāng)真沒人知道嗎?二叔、經(jīng)手的船工仆從,但凡走漏一點(diǎn)消息……即便我們自家嚴(yán)密,雇主那邊呢?恐怕巴不得找個替罪羔羊呢,將來趙匡胤龍顏大怒,承受的起嗎?”
“要么……放了?”
“放了……倒是并非不可,可我們能完全脫掉干系嗎?”
“那怎么辦?要不還是留著,按約定送去淮南?”
“嗯?”
翩翩公子搖了搖頭,訝然失笑道:“殺不得,放不好放,留也留不得……這個趙光美,當(dāng)真是個燙手山芋呢!
聽說前些天也在東京借糧很有一套,不少人說他足智多謀,真想當(dāng)面問問他,該當(dāng)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