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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師堂

第八十六章 殊死之戰(zhàn)

相師堂 牧行云 3094 2019-04-21 06:30:19

  顧諳確定章兒失蹤了。

  最合理的推測就是她去了珍珠湖。

  最可怕的推測是她與桑暮一同去了珍珠湖。

  章兒仗著自己武藝高強,大著膽子去了,任身邊跟著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一想到毒蛇二字,顧諳的心就莫名地糾結。桑暮是一啄門人,其幻術與四師不分上下,章兒明明知道還與他結伴去了珍珠湖,是大意了?還是輕敵了?

  章兒確定自己既不是大意,也不是輕敵。當她抓著桑暮的手隱進山林,在彎曲的山路上像鬼魅一樣行進的時候,她的心里只有一個目的:她想知道自己的娘是誰。

  是的,她不知道她的娘是誰,長得什么模樣。爹爹不肯說,哥哥不肯說,沒有人告訴她,那個生她卻沒有養(yǎng)她的女子是誰,她如今是生是死。自己手里只有娘留下的一把珍珠短刀。

  桑暮卸了內力,任章兒一路拖拽著,腳上的鞋都跑掉了,頭上束冠也不知被哪一樹長枝掛掉,書生青衫也被劃破幾條口子,桑暮看著自己狼狽的模樣,憋著笑。

  夜晚的珍珠湖邊哨卡根本沒有官兵,只有兩盞油燈微弱地被支在哨卡兩旁,無聊地看著陌生的兩人。

  桑暮有些矛盾,他不確定自己可以殺了面前這個小姑娘,還有,小姑娘握著他手時,食指搭在他的脈門上。他更不確定自己撤手的速度與章兒出手的速度誰快。

  桑暮沒有撤手的打算,他害怕了,這種害怕一如當年慘敗在三娘子手上那種感覺:屈辱、畏懼。

  畏懼,是殺手大忌。

  叢林中的風不知何時變了方向,刮在臉上像刀割般地疼。方才還平靜的湖面開始卷起水浪,一層高過一層,呼嘯著鋪天蓋地地朝兩人狠擊下來。章兒拉緊桑暮的手飛快地退后,卻沒能躲過去,哨卡在水浪的重擊下,瞬間破碎,剛剛還閃著微弱亮光的油燈也不知被卷去了哪里。桑暮伸手抹去臉上的湖水,一陣疼痛刺得他身子一緊,章兒感到異樣,回頭問道:“怎么了?”

  夜色如漆,章兒看不到桑暮臉上的駭然,但感覺到他緊張的情緒。

  “你怎么樣?”桑暮不答反問。

  章兒不明所以:“你害怕了?”

  “水里有東西?!闭渲楹辉幃悾D捍丝填櫜簧掀渌?,忙從懷里掏出解毒的藥丸送入口中。

  “黑魆魆的,要不咱們回去吧!”桑暮覺得此時自己說這番話分外符合書生的身份。

  未料章兒不屑道:“來即來了,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章兒姑娘,你看咱們是不是點個火把?”桑暮建議著,“還有,你可以松開我的手嗎?”

  “桑暮,我自小不喜讀書,只好舞弄刀棒,所以除了殺人,別的我懂的很少?!?p>  桑暮不知章兒想說什么。

  “一般的江湖對手,我只需一眼便能找出其破綻;再厲害些的高手,比如咱們相師堂八堂的末三堂,我和他們過招,最慢的三招取勝;像八堂堂首賀賁那樣的高手,不出十招。我知道從哪里下刀能讓人死得不知疼痛,從哪里下刀會讓人生不如死,從哪里下刀會讓他血流得快一些、慢一些,我似乎天生就會殺人------你覺得像你這樣的高手,能與我過上幾招?”

  桑暮默不作聲。

  章兒松開握住桑暮的手,道:“從你積極地鼓動我來珍珠湖時,我就知道你的目標不是小姐,是我!不錯,我急于想知道珍珠湖的秘密,你正可以趁我思緒紊亂之際對我下手。可是天公不幫你,你尋不到光亮施展幻術,而我卻可以根據你的呼吸、左右腳轉換的角度和頻度計算出你出手的速度。”

  桑暮屏住呼吸。

  “你可以試試我說的對不對?!闭聝赫f罷,左腳前踢,右手一勾,道,“左腿撤,偏頭,左手反勾?!惫?,桑暮依言出招,可是左腿依然被踢中。章兒繼續(xù)向前,左右腳連環(huán)踢掃,雙拳如錘重擊道:“后退,雙拳還擊?!鄙D簠s反其道,左右腳亦連環(huán)反踢回擊,雙掌以綿力接下雙拳,倒也沒讓章兒占到便宜。章兒咯咯笑道:“有趣!桑暮,我倒小瞧你了。我還以為一啄門的人只會擺弄些幻術呢?”

  “我什么地方露了破綻?”

  章兒一笑:“你扮得很好,只是對手太強?!?p>  兩人一招一式后,正站在珍珠湖邊,滔天水浪毫無征兆地飛速地卷起,再次砸向二人。章兒急忙后撤,卻忽覺腳背一麻,腳踝向后一錯,整個人失重地向前撲去。章兒心知不妙,雙手急撐地,翻身一轉,轉出原地,正欲彈跳借力,卻被又一道水浪重重拍在岸邊,章兒撐了兩撐,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趴到地上。眼見著巨浪翻卷,像只兇獸,張著利爪撲向章兒。章兒暗罵一聲,雙手護頭,向一邊滾去,一心想把傷害減到最小。正在此時,一道黑影搶在巨浪前勾住章兒大腿,使勁一拉將她拉離巨浪拍擊范圍。章兒伸手去摸,才知方才勾住自己的是三齒飛爪。章兒心中生恨,取了飛爪朝桑暮扔去,大罵道:“桑暮,你腦子傻了吧!”

  桑暮站在離章兒一丈左右的距離,笑道:“章兒姑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章兒坐在地上,捂著還在流血的右腿罵道:“屁!哪個用你救?”

  桑暮也不惱,近前幾步笑著:“章兒姑娘,不知被飛爪抓傷血流得是快還是慢呢?”

  章兒扯下裙擺的內襯,熟練地在腿上纏了幾纏,狠狠地打了個死結,麻利地站起身道:“如果剛才不是你暗算我,我怎么會脫不了身?”

  “一啄門行事不比你們名門,咱們是怎么方便怎么來,怎么能占到便宜怎么來。”

  “你既一心要我死,又為什么救我?”

  “章兒姑娘,你若被浪頭卷進湖里我拿什么籌碼跟顧諳談條件?”桑暮邪魅一笑,“你說,我是給你留個全尸呢?還是只留個首級,拿你的身子喂魚?”

  隨著右腿陣陣劇痛、發(fā)麻。章兒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毒。

  “這會兒毒開始滲入血肉里,一點一點,像食蟻蠶食,慢慢撕咬,慢慢啃噬。章兒姑娘莫怪,論武功我實在不是你的對手,只能出此下策?!鄙D何罩郎淼亩虅?,慢慢靠前。

  章兒身后,滔天巨浪夾著裂空之中,不斷落在她的身后,將她澆得像只落湯雞。章兒拖著已無知覺的右腿,桀驁地站立當場,冷冷看著桑暮的短劍抵住她的心口。

  “是不是感覺血一點點變冷凝固?心里開始抽絲般的疼?”桑暮手上運了力,短劍一點點地刺了進去。血“呲”地一下竄出,噴了桑暮滿臉滿身。桑暮愉悅地用舌頭舔拭著眉上濺落的血滴,笑道:“美人的血,果然與眾不同。”桑暮雖然如此說,手上卻又使了勁,短劍又向里刺進。桑暮欺身近前,以手指輕輕勾卷章兒垂下的散發(fā),貼近她的耳鬢,輕輕道:“說實話,我很喜歡你,真有些舍不得讓你死?!?p>  章兒直直地盯著桑暮,忽地笑了,女孩子凄美的笑容像夜空里突綻的煙花,分外美麗,晃得桑暮有一愣神的恍惚。章兒眨了眨眼睛,終將積聚的丹田氣凝在噴灑而出的血花里,桑暮下意識地向外一撤,章兒頭一歪,迅速地拔下插在鬢角的三支冰針,狠狠地朝桑暮的心口扎去。桑暮知道自己大意了,完全沒有想到身中劇毒的章兒會吊著一口氣使出致命一擊。桑暮倉促間徒手去抓章兒的手,以期用蠻力與之抗衡,未料,章兒右腿向前一跪,左腳向前直直勾住他的右腿,腳尖向上一頂,桑暮就覺得自己的小腿被尖刃刺中,桑暮顧不上查看,提著氣,手上用外欲甩開章兒的冰針,奈何章兒生了同歸于盡之心,桑暮竟未撼動她半分。桑暮暗罵不已,只得就著自己的力道向外一滾,雖逃過一劫,臉卻被章兒冰針劃出三道血痕。桑暮踉蹌著急步后退,跌坐地上。

  天邊,被烏云遮住的月亮慢慢地露出半月,昏昏暗暗地照著大地。

  章兒轉回身望著同樣狼狽的桑暮,笑道:“不要以為只有你會用毒。桑暮,你猜我這冰針上喂的什么毒?”

  桑暮聞言,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臉。

  “蛇毒!”章兒道,“我喜歡養(yǎng)蛇,也喜歡拿它們身上的毒做試驗。不如你告訴我,你的臉現在是涼涼的?還是麻麻的?是脹脹的?還是已沒了知覺?”

  桑暮脫口罵道:“蛇蝎妖女?!?p>  章兒掐著右腿,突地拔出短刀,朝著小腿內側打結之處,猛地一刀刺下去,從懷中掏出解藥,敷在傷口上,重新又扯下一條裙子內襯綁了個死結。

  桑暮重重地喘了口氣,再次摸著自己的臉,知道自己輸了。

  月亮似乎看夠了兩人的打斗,漸漸從烏云中走出來。珍珠湖在月光下也慢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的洶涌澎湃,只是小孩子家一時的頑劣。

  桑暮終是在與章兒的對峙中,選擇了放棄。

  當一瘸一拐的桑暮消失在夜色中,章兒這才松開咬著舌頭的牙齒,血順著嘴角淌了出來,章兒望著漆黑一片的珍珠湖,無力地癱躺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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