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戲中人,為你入凡塵(八)
距離上次香芍藥離開梨花戲園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
天氣越發(fā)的熱了,池塘邊的荷花也盡數(shù)開了。
鳳歸云再也沒見到過她……
“鳳老板的戲果然與旁的不同,下次鳳老板什么時候有時間過來?”
徐家老爺讓下人拿了托盤裝了錢,遞給了鳳歸云的跟班。
“只要徐老爺空閑,鳳某一直都有時間……”
鳳歸云臉上掛著淡笑,對著徐家老爺拱了拱手。
徐夫人和徐家老爺?shù)囊烫珎冊谝慌孕χ齻円彩窍矚g聽?wèi)虻?,這次請到鳳歸云來能給她們唱戲,真是莫大的榮幸。
“既然這樣,那就說好了,三天后我派人去接鳳老板過來……”
徐家老爺笑著摸了摸自己胡子,一臉和氣。
鳳歸云的臉上還帶著妝,笑起來的時候也溫柔嬌媚,就像是夏天湖面上的涼風(fēng),拂過別人的心弦。
出了徐家,等在外邊的是徐家的車,他們得了徐家老爺?shù)姆愿?,會把鳳歸云送回戲園。
鳳歸云的身上還穿著戲服,他原本是可以在徐家卸妝換衣的,可不知為何他拒絕了這個提議。
旁人只當(dāng)他是習(xí)慣了在戲園妝扮,畢竟再怎么說鳳歸云可是名角兒,而通常這些角兒都是有些自己的小癖好。
這個問題無人深究,可也只有鳳歸云知道他是為何執(zhí)意如此。
車上中間有個布簾子和前面司機隔了開,那小跟班正打開了自己的布包數(shù)著鳳歸云得到的錢。
“鳳老板,徐家可真大方啊,出手真闊綽,一百塊大洋呢……”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神色也過度的有些浮夸。
他是真的沒有見過這么多錢,這鳳老板可真是了不得。
鳳歸云聽著小跟班的話,看著小跟班膝蓋上布包露出的大洋神色淡淡,眼中并沒有驚喜,也沒有一絲喜悅。
小跟班把布袋遞給他的時候,他隨意的抓了一大把大洋,塞給了小跟班,無視了那人驚喜震驚的臉色進入了戲園。
他穿著戲服,臉上帶著油彩和粉彩,從容的走在戲園內(nèi)。
路過的人見到鳳歸云都投以注目,他也不在意,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什么也不在意了。
就像與以前一般,又像比以前更加不堪。
原本的生活是死寂的,沒有任何波瀾,可如今比死寂又添了孤獨。
孤獨是一種什么感覺?他以前從未有過。
他推開了院子的門,目光下意識的放到了石桌旁。
那里曾經(jīng)坐過一個明艷的姑娘,她笑起來的時候明媚活潑,她說話時哪怕語氣嬌縱,也很難讓人生氣。
她,不會再來了……
鳳歸云的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了幾分疲憊,他將頭頂?shù)陌l(fā)冠去了下來拿在手里,向院子里走去。
關(guān)上門吧,這里四方形的天,可夠你看?
“鳳歸云!”
鳳歸云恍惚間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就像那天她喚他一般。
他低垂著頭,身形越發(fā)孤獨。
“鳳歸云!”
香芍藥小跑了幾步,拉住了鳳歸云戲服的袖子。
她的臉上也帶了幾分嬌氣的別扭。
鳳歸云感受到袖口的力度才感覺到真實。
原來這一切不是他的幻想,不是他的錯覺……
他迅速的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香芍藥在看到他看她時,臉上明眼可見的升起了幾分喜悅。
盡管如此,她卻又別扭的哼了聲,松開了拉住他袖口的手。
香芍藥心里還對著他那天的態(tài)度有些耿耿于懷,自然是不能先開口。
她都想好了,如果鳳歸云還高冷不理她,她再找話題。
反正現(xiàn)在她要用一些時間平復(fù)一下自己的情緒,順帶著給鳳歸云留些時間。
可在她等了許久,都未曾聽到鳳歸云說話。
最后也是她忍不住了。
香芍藥轉(zhuǎn)頭看向鳳歸云,正好看到他墨色深沉的眼睛正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香芍藥咬了咬唇,大眼睛眨了眨,眼里隱約著幾分賊委屈:“你怎么不說話?”
鳳歸云看著她,動了動唇,聲音平靜:“你怎么來了?”
香芍藥本來還有些委屈的眼中,因鳳歸云這一句話眼睛紅了。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別的什么。
“你不想見我嗎?”
香芍藥的話里也不自覺的帶了幾分質(zhì)問。
鳳歸云看著眼眶發(fā)紅,內(nèi)隱委屈,卻偏偏倔強的質(zhì)問著他的香芍藥,嘆了口氣。
他不得不承認,在聽到香芍藥的聲音時,他心底仿佛復(fù)蘇了一般。
在看到香芍藥的那一刻,他心內(nèi)死寂盡褪,枯木逢春。
“沒有……”
鳳歸云看到香芍藥時,內(nèi)心還是比較復(fù)雜。
他期待見到她,可又害怕見到她。
他唱的都是風(fēng)花雪月的戲,自然也知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不敢觸碰,不敢讓自己淪陷,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底在哪里……
況且,他有什么資格拉著香芍藥一起墜入深淵?
“我問你是不是不想見我,你說沒有,就是你……想見我了?”
香芍藥說著,臉上也帶著笑,她在他身側(cè)轉(zhuǎn)了半個圈,落腳在了他面前。
鳳歸云本來是否定的,可眼神落在她嘴角的笑上,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說不過你……”
鳳歸云說著繞過了香芍藥,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他進了房間卻并沒有隨手把門關(guān)上。
香芍藥轉(zhuǎn)頭嘴角勾了勾,也進入了房間。
鳳歸云已經(jīng)把戲服脫了下來,只著里面一身白色的中衣。
他正坐在梳妝臺前拿著手帕擦著臉上的粉彩和油彩。
香芍藥小跑著到他的身邊,她扎起來的馬尾在空中蕩漾起弧度。
鳳歸云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
以前的她總是一身洋裙,很是好看。
今日卻穿著一件偏西裝風(fēng)格的馬甲和同色的西裝褲子。
她的腳上踩著皮靴,看上去多了幾分穩(wěn)重和干練。
香芍藥握住鳳歸云的手,從他手中接過了手帕。
她的手有些涼,可鳳歸云卻總覺得她掌心的溫度灼熱,不然怎么能燙到了他的心里?
香芍藥動作自然的將手帕放到水里洗了洗擰干凈,她拿著手帕動作輕柔的擦拭著鳳歸云的臉。
她靠在梳妝臺上,微微俯身,鳳歸云抬眸看著她微垂的眼眸,睫毛煽動時露出眼里的光彩,仿佛上好的寶石的光芒。
她身上的香味也很是好聞,那種馨香不是什么水粉的味道,十分自然,讓他的眉目也舒展了些。
“我說……”
香芍藥將鳳歸云一張臉擦干凈,露出了他本來的容貌。
鳳歸云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看香芍藥出了神,香芍藥方才眼底的溫柔,讓他一時有些沉醉。
“什么?”
鳳歸云下意識的問出口。
“你那天的話當(dāng)不當(dāng)真?”
那天的話?什么話?他一時有些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