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有小雨,大街之上的燈火也顯得無精打采。已是過了子時,街上倒是也沒有什么行人,揚州城,此時顯得那么的安靜。
這本是揚州城及其普通的一天,也本應是卓航宇很平常的一天。這一日的揚州很清閑,他約的人也只有這天會很清閑,清閑到能夠陪他一夜,靜靜品茶、下棋。揚州風流之地本就盛名不衰,想要在這里約到名聲在外的柳煙姑娘更是難得。
不過這柳煙姑娘的忙碌倒是并非接客,畢竟紅綢樓就是她一手建立,想在揚州立足,上下打點的事情都是讓她焦頭爛額,如何還有閑工夫接客?但因其姿色、才華出眾,坊外人對她倒是一直都興趣不減,反是揚州紅綢樓,她的名聲倒比本地其他所謂頭牌,要響亮不少了。
因緣巧合之下,卓航宇認識了柳煙,大約是他亡妻過世之前?亦或者是在過世之后?卻是無人能夠知曉了。他們的接觸似乎是在此之后,但他一個從不去風月之地的人,卻又是如何能夠認識一心經(jīng)營紅綢樓的柳煙姑娘呢?
卻不說這許多,自亡妻過世之后,卓航宇便是養(yǎng)成了這樣的一個習慣:每月最閑暇之時,便是去紅綢樓找柳煙姑娘下棋之日。他們之間每次言語并不太多,似乎從不關(guān)心對方一般,只在乎棋盤,但二人卻又的確都是性情沉默之人,倒有幾分絕配的意思。
只是今夜,柳煙似乎是等不到卓航宇了,就因為卓航宇今夜在路上遇到了一伙人,一伙黑衣人,還有一個女孩。
女孩遍體鱗傷,不斷狂奔,黑衣人在后面窮追不舍。女孩見到了卓航宇,似乎是終于見到了救星,卻因精神稍微放松,腳下一滑,直直的倒在了卓航宇跟前。卓航宇見到女孩,神情劇烈變化了一番,不過也是轉(zhuǎn)瞬即逝。聽見女孩氣若游絲的叫出:“救我”兩字后,卓航宇的目光便是看向了那伙黑衣人。
黑衣人的頭領(lǐng)也看見了卓航宇,他便是讓手下先停下,沒有繼續(xù)前進,只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卻也沒有離開。
“我認得你?!弊亢接羁聪蚝谝氯?,只是淡淡的說了四個字。
黑衣人首領(lǐng)也沒有繼續(xù)盯著女孩,女孩已經(jīng)昏厥過去,縱使不去看著,也不可能跑了。現(xiàn)在的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卓航宇身上。
沉默些許,他也是客氣的說到:“此人事關(guān)重大,還請……”
不待他說完,卓航宇便是俯身將女孩抱起,也沒有繼續(xù)去管那黑衣人頭領(lǐng),似乎單手抱著不太方便,他便是習慣性的直接將女孩扛在了肩上,淡淡的瞥了一眼那邊的黑衣人。
“告辭?!?p> 說完,便是撐著他的紙傘,轉(zhuǎn)身往回了。
今晚,是去不成了。
卻說黑衣人這邊,那頭領(lǐng)看見卓航宇將人帶走,卻也只是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便是往回了。沒有跟上去,也沒有說什么狠話。
這一夜,揚州城及其平常,沒有熙熙攘攘,只有安靜的小雨在下。
女孩身上傷口很多,倒是并不致命??匆谎郾阒老率值娜私?jīng)驗老道,抽在身上只是疼痛難忍,卻總是避開致命要害,當真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這倒是還好了,總體來看都是皮外傷,用上他自用的金瘡藥,傷口很快便是能好。
將女孩身上傷口打點好后,卓航宇看著那臉龐,似乎是勾起了什么回憶,嘆了口氣,便是離開了房間。這房間本是他妻子生前整理的獨臥,他妻子喜歡琴棋書畫,有時興致來了倒是也經(jīng)常挑燈夜讀。
至于卓航宇自己,他手中工作倒是也讓他常常晚歸,也正是因為如此,家中才有三間主臥。一間是卓航宇自己臥室,若是歸來太晚,妻已入睡,便是到自己房中休息。一間是妻子臥室,妻子想要讀書畫畫,便留一安靜空間。再有,便是他兩人合榻臥房。
縱然妻子已故,她的臥室卓航宇卻是每天都打掃干凈,家里雖有傭人,但是唯獨妻子臥室,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里面所有陳設(shè),都是妻子生前擺放,沒有動一絲一毫,而房間清掃,卓航宇則是親力親為,一塵不染。
卓航宇家院其實挺大,客房也有不少,在揚州城來說,也算得上是富庶人家。不過在妻子過世之后,家里便是十分冷清,雖然只是少了妻子一個人,下人都沒有任何一個辭退的,家中,卻是如同從春日,度到了秋末。
這一夜,很安靜的便度過了。
次日醒來,女孩睜眼便是看到了正在書桌前看書的卓航宇,卓航宇沒有抬頭,卻是已經(jīng)知曉她已起床:“東西在床邊,自己吃?!币贿呎f著,一邊將手中的書慢慢放回了原處,準備離開房間。
不過在離開房門之前,卓航宇還是頓了頓,說了一句:“這里很安全,他們不敢進來,你也別出門?!敝蟊闶菑街弊吡顺鋈ィ瑳]有再多停留。
女孩看向卓航宇的眼神,有幾分復雜,但臉上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十分堅定。
昨夜既然失約了,今日是怎么都要上門道歉的。女孩既然已經(jīng)安頓好了,剩下的事情也交代了下人,自己也沒有必要時時刻刻留在家里。他門前雖然沒有如同其他人一般寫上“卓府”兩字掛在門前,但只要是揚州城中,無論何種身份的人,也不敢不請自來。
今日,紅綢樓只接餐飲,不接風月,人來人往雖也算得上絡(luò)繹不絕,但終究還是要清閑了一些。紅綢樓每月都有那么兩日會休息,一日是昨日,一日是今日。也正是因為如此,昨夜的柳煙姑娘,才會有空閑陪同卓航宇挑燈下棋。
卓航宇進紅綢樓,沒有什么人來接待他,甚至小二也沒有上前問他吃什么。畢竟這里面的人都知道,他來這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找柳煙姑娘。誰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會理,柳煙姑娘也說過,他來這里,他們也權(quán)當沒有看到就行,不必理會。
“昨夜我可等了你一夜?!?p> 柳煙姑娘和風月女子不同,只是略施粉黛修飾,穿衣打扮也是十分干練,風姿綽約這四個字,似乎與她并無什么關(guān)系??v是如此,她的模樣卻是也讓不少男人心動,不算傾國傾城,卻也是閉月羞花了。
“昨夜,遇上了一些事情。”
柳煙看向了他,嘴上淡淡一笑,說道:“你這樣子,可不像來道歉,倒像是來問罪的?!?p> 此時的卓航宇,只是低垂著頭,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輕聲說了兩個字:“抱歉。”
柳煙倒是沒有計較這輕不可聞的兩個字,淡然笑著搖頭:“你呀,真想要道歉的話,不妨今日就留個時間陪我,我可有些想去松泉寺,倒是缺個打下手的陪我?!?p> “好,多久走?”卓航宇倒是干脆,絲毫沒拖泥帶水。
“就現(xiàn)在吧?!彼麄儍扇说故嵌际抢讌栵L行,說要去做了,便是直接去了。畢竟柳煙姑娘和那些尋常女子不同,一身書生裝便是她常穿的服飾,頭發(fā)也只是簡單的扎了個單馬尾便行了,不常施粉黛的她,倒是也不必有什么化妝之間,故而從來便是說走就能走的。
卓航宇點了點頭,便是跟著她身后走了去。柳煙似乎早就已經(jīng)計劃好了今日要去松泉寺一般,她沒有做任何交代便是直接離開了紅綢樓。興許卓航宇今日就算不來,她也是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