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清晨的天空，盛夏的陽光從黎明開始就一片明亮，空氣彌漫著草香的味道。
鐘晨暮和許以安走在風情路步行街上，尚未被暑氣浸染的夏風迎面吹來，宛如春風般輕緩柔和。兩人路過紫萱藤花店時，許以安看著院落式花店門房，屋檐下花草裝點得恰到好處，玻璃窗內(nèi)透著夏天的寧靜與春天的舒緩，她對鐘晨暮說：“我一直喜歡王陽明的一句話，他說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于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我一直在想，我們看一朵花，便可以看到種花人的氣韻，而氣韻是一個人永不衰老的容顏?！?p> 走到鳶尾屋書店時，紫萱藤的老板孟冬寒從里面走出來，她手中抱著《花朵的秘密生命》，鐘晨暮想起書中的一句話：時光在我們看一朵花時放慢了腳步。孟冬寒對他們報以微笑，鐘晨暮想起了書中的另一句話：少有像現(xiàn)在這樣感到平靜，覺得身心一片澄澈。
“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當一個種花人了！”許以安望著孟冬寒的背影，對鐘晨暮說道，這也一直是他的感受。
馬依北正在整理書架，馬悠然坐在柜臺邊整理賬目，這是她八歲以后的家庭工作之一，她稱這是完成賬目結算的“初稿”。鐘晨暮看著柜臺上鮮花的花朵，笑著和馬悠然打招呼，她臉上并沒有笑容。鐘晨暮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臉色僵硬地搖了搖頭，馬依北對他無奈地笑了笑。
“我不喜歡哪個女人！”坐上車時，馬悠然終于說話了。許以安開著馬依北的東風，鐘晨暮和馬悠然坐在后座上，車子發(fā)動前她轉(zhuǎn)過頭問道：“哪個女人？”
馬悠然沒有回答，鐘晨暮已經(jīng)知道是誰了，他試著說道：“要是有人‘偷’了我的書，我也不會喜歡的?！?p> “不但每天來偷書，還每天過來送花呢，還跟馬老板一起討論讀后感呢。”馬悠然對她爸爸不滿時，她會稱他為書店的馬老板。鐘晨暮明白了馬依北無奈的微笑，他覺察到馬依北與孟冬寒微妙的關系，但沒想到馬悠然會是這樣的態(tài)度，就聽馬悠然接著說道：“幼稚，難道是小學生嗎？還一起討論讀后感?！?p> “是的，只有像我們這樣的小學生才會做這種事，他們不適合?！辩姵磕盒χf，許以安她覺得他太慣著這個小姑娘了，隨后鐘晨暮很巧妙地將話題引到這次書展上面，馬悠然的笑聲才漸漸多了起來。兩個人聊天時，許以安總覺得，馬悠然更像個大人，而鐘晨暮會扮演出孩子的角色，她曾經(jīng)問過鐘晨暮這個問題，鐘晨暮回答說：小孩子總是迫切地想長大，長大的人卻總想回到少年，我們需要彼此包容與認可。
書展位于S城的創(chuàng)意中心，簡約時尚的展館布局與唯美精致的圖文書籍相映成趣，地面地表標識同樣令參展變得更科學省時。然而鐘晨暮每次去書展，最讓他關注的卻是書籍的陳列，他覺得對于一家書店來說，書籍的陳列不光是門技術活，更是一門藝術，同樣在書展，碼書的作用就更加重要了，畢竟那一家家出版社的展臺，就相當于是一個小或不小的書店！除了有吸引力的新書、作家之外，各家出版社都用圖書碼成各色書堆賺足人們的眼球。這些被碼成各種形狀的書，通常是出版社的主打圖書，擺放方式既美感也容易引起讀者們的注意，還可以提高空間利用率。
“我覺得有兩個詞語很適合你，一個叫買櫝還珠，一個叫反裘負薪！”許以安拿著宗白華的《藝境》，身邊的書以螺旋式狀態(tài)向上生長著，還沒等鐘晨暮回答她，人已經(jīng)走向一摞不規(guī)則路線的書籍旁，那種雜亂美仿佛是在與《藝術與視知覺》相互映襯。
“你一般怎么選書？”馬悠然轉(zhuǎn)過身問鐘晨暮，她手中書的封面顏色純凈明快、圖案簡潔抽象。
“我看封面，封面至少要漂亮?！辩姵磕赫f著，他手中的《浮生六記》封面近似白描。
“你有一顆好色的心?！瘪R悠然走向一摞見縫插針造型的書籍，繁瑣的形狀帶著凌厲的質(zhì)感，她開始翻看《福爾摩斯探案集》。
“我也會選上一本閱讀中提到書籍，這是一種暗示！”鐘晨暮拿起了《喧嘩與騷動》，這是修遠兮書中提到的一本書，她貌似很欣賞這種多角度敘述以及“偉大的白癡”這種修辭方式。
“你是在告訴我，可以從前任的朋友中找現(xiàn)任？”馬悠然在調(diào)侃他，馬依北曾經(jīng)問鐘晨暮前任留給你的最大遺產(chǎn)是什么，鐘晨暮開玩笑說在前任的朋友中認識了各類女生。
“不，最好不要，彼此相關聯(lián)的書籍，容易存在類似的問題?！辩姵磕盒χf，這是兩人偶爾玩得把戲，同一件事的兩種說法。
“你理想的戀愛狀態(tài)是什么樣子？”馬悠然盯著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她看到了華生。
“我直接回答，還是變相回答？”鐘晨暮拿起《大衛(wèi)·科波菲爾》，這是他最愛的一部小說，他決定再買一本。馬悠然聳了聳肩膀，意思是說隨意，鐘晨暮說：“大概是云在青天水在瓶?！?p> “沒聽懂，但我可以跟你說說我理想中的戀愛?！瘪R悠然被書中的場景嚇到了，隨即合上了書，邊走邊說：“那就是，我想吃蘋果的時候，他要陪著我吃；我不想吃的時候，他要懂得用有趣的理由說服我吃?！?p> “我九歲時候想到的是，為什么我們班最好看的女生學習也最好？”鐘晨暮想到了那個最好看的女生。
“好看成什么樣子？”
“齊耳短發(fā)，溫和靜雅，笑起來的模樣像春天放學后云朵?！辩姵磕河浀煤芮宄?，感覺宛如昨日。
“她決定了你找女友的最初模型，所以你永遠也忘不了她？”
“大概忘了初戀也忘不了她?！?p> “所以，你初戀結婚的時候都沒請你?！瘪R悠然笑得很開心，鐘晨暮靠在一個書架旁邊，上面放著屠格涅夫的《初戀》，他苦笑道：“是我不想去。”
“大概是！不過，你的戀愛啟蒙有點晚，決定了你還沒找到合適的女生?！瘪R悠然的手指從一本本書上劃過。
“我應該在九歲的時候和你聊聊，順便拜拜碼頭，悠然姐姐！”鐘晨暮看到了《初戀》，他選擇視而不見。馬悠然停下來，看著他說：“現(xiàn)在也不晚，我還可以教你，晨暮弟弟。”
“好吧，下次遇到了，一定第一時間來上供！”鐘晨暮看到了《不幸的姑娘》，他想，自己應該看看。
“你現(xiàn)在不就有嗎？你最近狀態(tài)很不對，像我們班那些考差了的優(yōu)異生！”馬悠然一臉嚴肅地看著鐘晨暮，鐘晨暮有些尷尬，覺得自己真夠丟人的，連一個九歲的小姑娘都看出自落魄的樣子，他嘆了口氣，說了風潮獎，說了修遠兮的新作，說了自己的感受以及最近的心情。
“你比我們班的那些優(yōu)異生還要糟糕，他們考差了，絕不會消沉到第二天?！瘪R悠然轉(zhuǎn)過走向另一列書籍，在不規(guī)則的書架中緩慢尋找，手終于停在《饑餓藝術家》上，抽出這本書時問鐘晨暮：“你一定能夠知道卡夫卡在拐杖上刻了一行字？”
“一切障礙都在粉碎我?！鼻皫滋?，鐘晨暮一直在想這句話。
“但我更喜歡巴爾扎克拐杖上的那句話：我將粉碎一切障礙。”馬悠然將書放了回去，眼睛透著光芒，她說：“晨暮哥哥，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有一個信念，正是實現(xiàn)的可能性才讓未來變得美好。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承認自己的不足，但一定要抓住那一絲可能性勇敢向前，將一切障礙都粉碎。”
馬悠然說完，轉(zhuǎn)身向前走去，看著發(fā)呆的鐘晨暮，說再不跟上就永別跟不上了。鐘晨暮笑了笑，是啊，我干嘛非要拿自己的不足跟別人的天賦相比呢？正是實現(xiàn)的可能性才讓未來變得美好，這大概就是任平生所謂屬于自己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