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護工的事,最終申姜還是麻煩了季巖,交給他律師朋友處理,順便讓他們調(diào)查一下自己簽合同的那家護工公司。
按申姜對護工李姐了解,發(fā)生這樣的事她絕對會先躲起來再說,根本沒想過她會來醫(yī)院,所以被李姐推倒后,她整個人一時間都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一回事。
這會才早上六點多,申姜故意起個早偷偷來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煙,怎么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不能動的腳這會卡在輪子里導(dǎo)致她爬不起來。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護工李姐沒想過申姜會把事做得這么絕,把她以前虐待病患的事都翻了出來,還找來了之前幾個病人家屬作證,簡直不給人活路。
受傷的左小腿被踩著,申姜疼得額頭冒汗,卻還是在笑,“李姐,你做那些事的時候就沒想過今天嗎?”
無疑,申姜的笑刺激到了李姐,她加重腳下力道順便碾了幾下,“我有什么錯,錯的是你們,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請護工,嘴上說忙,實際上壓根不愿意在病床前伺候,空有嘴上孝順?!?p> 原本只想在醫(yī)院大門外旮旯角落里抽根煙,這下好了,自己把自己親自送到敵人腳下,申姜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后悔沒聽季巖叮囑出來瞎晃悠。
瞧著李姐扭曲激動的臉,申姜也不敢再刺激她,而是問:“李姐,平心而論,我對你怎樣?”
腳下力道輕了些,李姐有一瞬間語塞,卻也不得不承認,“自然是好的?!?p> “所以,你是怎么對我媽的?”一個已經(jīng)有了不少黑歷史的人,申姜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懺悔之心,“你常跟我說你活的不容易,丈夫在你流產(chǎn)住院的時候跟別的女人跑了,婆婆也不待見你,這些年一個人漂泊無依,但至少現(xiàn)在的你健健康康的,可我媽不一樣,能活到什么時候,連醫(yī)生都不敢保證?!?p> 連掉個金豆子她都會心疼半天的徐女士,她憑什么那么對她!
憑她覺得全世界就她一個人可憐,其他人就不可憐嗎?
申姜自認為自己不是惡人,但也不是什么善人,并不會因為李姐之前的一番痛哭流涕悔悟而心軟變成大善人,這個世上沒有誰比誰活的容易,這些不容易更不能成為她發(fā)泄在別人身上的理由和借口,該她承擔(dān)的還是得承擔(dān)。
出便利店時候沒等工作人員找零錢,正想事的申姜手拿著煙就出了店,便利店收銀的小姑娘正好換班后追出來沒找到人,轉(zhuǎn)身回店時恰好瞥見拐角里的一幕,下意識后退了幾步,哆嗦著道:“那個……,找的零錢……你忘了拿。”
李姐見有人過來,假裝扶起申姜,實則用力拽起來,嘴里嗔怪道:“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小心,摔疼了沒?”
水果刀抵在后脖子上,申姜朝便利店小姑娘無聲動著嘴唇,做出“救我”嘴型。
李姐今天之所以敢自己一個人來醫(yī)院,想必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她的情況,篤定沒人會救自己,進去前先把仇給報了。
便利店的小姑娘想哭,她不過是好心送個錢而已,怎么就撞見這樣一幕,到底幫還是不幫呢?
眼見人被快速推走,小姑娘想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已經(jīng)到了便利店門口的腳跺了幾下后,最終還是折回醫(yī)院,報完警,沒找到醫(yī)院保安,索性不管拉了一個男的便是一個,就這樣拉住了提前下大夜班的梁京墨,“先生,求救人,剛剛有個女人挾持了一個坐輪椅在我們便利店買煙的女顧客?!?p> 梁京墨抽回手的動作停住了,下班時他路過病房,不知為何,聽小姑娘這么說下意識想到的人就是申姜,混沌的腦子已經(jīng)清醒了一半,問她:“你說的女顧客長什么樣子?”
申姜是便利店??停」媚镒匀挥浀茫骸案吒呤菔莸?,眼睛很大很漂亮,臉差不多巴掌那么大,扎了一個馬尾,還……”
這世上沒有那么多的巧合,能讓小姑娘印象深的更不多,不必再多說,梁京墨已經(jīng)可以確定是申姜,直接打斷小姑娘的話,“她們往哪走的?”
小姑娘指了指,“往左手邊。”
醫(yī)院左手邊是個小巷,想要避開人群把人帶走只能走那,梁京墨交代完小姑娘讓他找保安跟上,面上依舊淡定從容,可腳下的步伐并沒有。
左腳傳來的疼痛感越來越清晰,申姜低頭看了一眼,鞋子掉了,襪子上也已經(jīng)染了血,也不知是凍瘡破裂還是被輪椅壓的,看來出院又得延遲了。
“李姐,你跟我說的故事只是前半部分吧?!?p> 李姐并沒有停下腳步,加快速度,“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p>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手指覆上李姐的手,申姜繼續(xù),“離開你前任丈夫的家兩年后,你又再婚了,丈夫是個貨運司機,他很愛你也很體貼你,你們還生了個可愛的兒子,只是你沒想到幸福會那么短暫,也沒想過丈夫會因為疲勞駕駛出了車禍,更沒想到婆婆會將一切的不幸怪罪在你身上,甚至剝奪了你探視孩子的權(quán)利,我補充的下半部分對嗎?”
“對又怎樣?”
李姐一個用力連同輪椅上的申姜往墻邊一甩,經(jīng)過猛烈撞擊,輪椅不受控制滑了一小段距離后側(cè)翻倒地,吃不下再次撞擊所帶來的劇烈疼痛感,申姜忍不住倒吸了一個氣,趴在地上看她,“李姐,你殺了我沒有關(guān)系,可你的孩子就不同,從此就有了一個殺人犯母親,只要活著就會被人指指點點?!?p> 但凡身為人母,孩子便是死穴,滿臉絕決提著水果刀朝申姜而來的李姐,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通紅的雙眼滿是怨恨,“有個坐牢的母親和殺人犯母親又有什么區(qū)別!”
申姜吃力地往墻邊爬,而后靠在墻上試圖挪動受傷的腿,發(fā)現(xiàn)徒勞干脆放棄看向李姐,手搭在膝蓋上,低垂著眸,“前者至少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p> 警報聲傳來,李姐手中的水果刀掉落,淚水沿著臉頰滑落,整個人癱軟在地。
不想再看李姐,申姜摩挲著口袋,好在口袋里的煙和打火機沒掉,抽出一根被壓扁的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仰頭看天,后腦勺抵在墻上,繚繞的煙霧將她帶回了那一天,當(dāng)年那一巴掌可真疼。
“申姜,你個不孝女,你把我送進監(jiān)獄對你有什么好處。”
那時的她對“父親”兩個字早已麻木,孝與不孝又怎樣,臉上并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爸,你進去了對誰都好。”
結(jié)果很顯然,換來的是一個巴掌和一腳,還有破口大罵,“你個賠錢貨,早知有今天,老子當(dāng)年就該掐死你?!?p> 舔了舔血腥的唇腔,她抹去唇角的血,看著被警察按住的父親,淡淡道:“你進去了,至少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p> 總好過他在外面不死心繼續(xù)借錢四處躲藏,然后她跟媽媽在家擔(dān)驚受怕,又或者哪天看到新聞上報道在某個地方發(fā)現(xiàn)一具男尸,讓她去認領(lǐng)的好。
是什么讓她發(fā)生這樣的事還能如同局外人般,又是什么讓她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暗淡無光,整個人沒有一絲鮮活力。
就這么短暫幾秒思緒,梁京墨跨出的步子被疾步趕到申姜身邊蹲下的季巖給止住,瞧著眼前一幕,他覺得礙眼,唇角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退出人群。
季巖實在是不放心申姜,趁著店里早上沒什么人就想著趕到醫(yī)院來看看,也好安心一點,到了醫(yī)院門口聽到警報聲,又聽見圍觀的人說什么被劫持之類的,心里一咯噔,想也沒想直接跑了過來看,沒想到真的是她。
看了一眼申姜傷勢又加重的腳,季巖眉頭緊蹙,迅速地脫下外套蓋在她申姜,將人打橫抱起,跟警察簡單說了幾句,便抱著人往醫(yī)院走。
見季巖一臉緊繃壓著怒火的樣子,申姜安撫道:“季巖,我沒事,真的。”
她有多能忍,有多能扛疼,他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他才會有無力感,時常會擔(dān)心自己的愛意和關(guān)心會不會成為她的負擔(dān)和壓力,所以在她有所察覺時他便主動跟她保持距離,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并未有所好轉(zhuǎn)。
抱著她,季巖停下腳步,低眸深深地看著她,好半響張唇,語氣里是前所未有的頹然,“申姜,你告訴我,走進你心里的路在哪?”
申姜抬眸看著季巖的側(cè)臉,要知道她最不愿意傷害的人就是他,可不愛就是不愛沒有那么多的為什么,現(xiàn)在是殘忍了些,但也好過她因為感動和他的好答應(yīng)跟他在一起好,等到直刀變彎鉤的那天,不是說拔出來就能拔出來的,良久才靜靜地開口:“季巖,我希望不論是過去還是將來,我們都能是朋友?!?p> 簡簡單單才是最好的狀態(tài),不會索求回報,不用考慮太多,不必擔(dān)心哪天誰成為誰的負擔(dān),更不會有怨恨、指責(zé)、控訴。
季巖苦笑,繼續(xù)邁步,終究得到的還是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