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藍玉帶著環(huán)兒換了男裝坐到鴻賓樓的時候,齊方已經(jīng)練完早功,又胡亂喝了兩碗粥,正往鴻賓樓來。
“日親媽,京城就是不一樣?!敝芰肿邙欃e樓內(nèi),看著寬敞闊氣的裝修,感嘆道。
“鎮(zhèn)上的客棧哪里有這樣氣派的?!敝芰指抑袔孜磺蹇妥谝黄?。
伙計上來招呼道:“幾位客官是寧州人吧?!?p> 周林驚訝道:“日親媽的,京城的伙計都不簡單,怎么知道我們是寧州人?”
伙計一邊倒免費茶水,一邊笑道:“我們店這幾天來了不少寧州人,寧州人跟別的地方人不一樣,都喜歡‘日’別人的媽,但寧州人也講究,只‘日’親媽,不是親的不‘日’?!?p> 伙計的一番話惹得眾人大笑,周林笑罵道:“你狗日的說得還挺準,有賞!”
說著從懷里甩出一粒小碎銀子給了伙計。
“把你們店里招牌的酒菜上一桌來,好吃還有賞?!敝芰执笫忠粨],叫伙計下去準備酒菜了。
而此時,袁佐已經(jīng)擺好了說書臺,正在開講。
“日親媽,京城酒樓還有這種書聽?!毙∧贻p談戀愛的故事,周林這種小年輕最喜歡聽了。
而另一邊,藍玉和小丫鬟環(huán)兒正沉醉在崔鶯鶯與張生的故事里。
《西廂記》故事不長,袁佐講得很慢。
“那書生只見了紅娘便胡思亂想起來,說什么‘若共他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他疊被鋪床。’各位聽聽,這是一個讀書人說的話嗎。見著人家丫鬟就想娶人家小姐?!?p> 臺下觀眾也紛紛起哄,特別是一些進京趕考的舉子:“就是,這張君瑞也忒不要臉了,見了漂亮姑娘,臉也不要了,一點讀書人的樣子都沒有?!?p> “非也非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誰不愛?前兒我怎么還見你往采玉樓跑呢?!庇腥擞胁煌挠^點。
臺上袁佐不緊不慢地說著,臺下藍玉心想:
“這鶯鶯好歹還有個老娘扶持,可我呢?”
“投生在勾欄,一輩子注定被人瞧不起,有心從良,卻遇到石硯這樣的登徒子?!?p> ……
齊方走進鴻賓樓,與一些相熟的食客打了招呼,只見二樓上,沈南對樓下的齊方叫道:
“明赫,這里?!?p> 齊方抬頭看去:“來了?!?p> 便邁步向樓上走去。
熱鬧嘈雜的酒樓里,藍玉的耳朵很敏感地捕捉到了沈南的聲音。
明赫!
那盞祈天燈上的《水調(diào)歌頭》末尾的署名就是明赫!
藍玉騰地一下站起來身來,舉目尋去。
卻只見一個挺拔的背影向樓上走去。
那人長得什么模樣,終是沒有看清。
“小姐,小姐。你看見什么了?”環(huán)兒在一旁輕聲問。
藍玉晃了晃神,搖搖頭:“沒什么?!?p> 略坐了坐,藍玉對環(huán)兒說道:“你找店里伙計打聽打聽,問問剛才上樓的,叫明赫的公子是誰?”
盡管不知道小姐打的什么主意,而且不舍得袁佐說的書,但環(huán)兒還是叫過店里的伙計,問道:
“小哥,我向你打聽個人,就剛才,剛才上樓的那位叫明赫的公子是什么來路?”
店里伙計大量了一眼環(huán)兒和一旁的藍玉,見這兩位姑娘,穿著雖普通,但通身的氣派卻很不一般。
應該不是歹人。
“那是我們店的??土耍敵Y部尚書齊大人的獨子,齊公子時常與朋友在我們店里相聚。朋友們都叫他明赫?!?p> “就是前陣子得了瘋傻病的齊公子?”環(huán)兒問道。
齊方失足落水得瘋病的事傳得滿城都知道。
“可不是,不過齊大人給娶了門親沖喜,這不就好了。不但病好了,齊公子腦子還更聰明了,前陣子還寫出個叫什么菩薩……”
“菩薩蠻”藍玉在一旁補充。
“對,就是這個名。小的也不懂,聽說寫得可好了,人人都夸呢。”伙計笑了笑。
伙計笑著看了一眼藍玉,接著說道:“齊公子娶的是他青梅竹馬的姑表妹,兩夫妻恩愛得緊呢。沒什么事,小的忙去了?!?p> 伙計轉(zhuǎn)身下去了,留下一臉思考狀的藍玉和一臉不知所以的環(huán)兒。
出了鴻賓樓的藍玉,很快就在坊間把齊方做的那首《菩薩蠻》給找了出來。
“含笑問檀郎,花強妾貌強?!?p> 藍玉坐在房里,低聲念著齊方這首《菩薩蠻》:
“他該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寫出如此溫柔的詞。”
“《菩薩蠻》與《水調(diào)歌頭》的風格相差太大,真不敢相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p> “我就知道那石硯不是什么好東西,那么好的詩怎么會是他寫的?!杯h(huán)兒義憤填膺。
“要不是小姐你拼命抵抗,還真被那沒心肺的東西給得逞了?!?p> 自從石硯在采玉樓被程仲華打得半死之后,環(huán)兒對石硯就一直沒好話。
但環(huán)兒神情又迅速落寞下來:“石硯在采玉樓的事現(xiàn)在鬧得滿城風雨,姑娘就算對齊公子有意,恐怕也不好成事了。”
“死丫頭,說什么呢?!彼{玉雙眼圓瞪。
但環(huán)兒卻不管,繼續(xù)自言自語:“齊公子都娶親了,不過也關系,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還有……??!姑娘你掐我做什么?!?p> “我不光要掐你,還要撕爛你這蹄子的嘴,要你胡說?!彼{玉說完一個翻身騎在環(huán)兒身上,作勢就要打。
嬉鬧完后,藍玉只是說:“從良不從良的,我已經(jīng)不報什么希望了,而今只是想見見這位齊公子,他能寫出《水調(diào)歌頭》這樣的傳世名作,一定是個文采飛揚的人,我只想跟他聊聊詩詞,咱這樣的出身,又豈會去奢望禮部尚書的門第?!?p> ……
城外,一對父子從官道的盡頭漸漸顯出身形。
父親騎著一頭大叫驢,兒子在下面牽著。
“爹,你說的是真的嗎?舅舅真的是當朝尚書?”兒子問。
父親坐在大叫驢上,得意道:“那還有假,當年他還是個知縣,要不是我接濟他,他能有今天?”
“那此一時彼一時,舅舅現(xiàn)在成了尚書,不認咱們怎么辦?!眱鹤佑行?。
“咱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能不認?再說,在你大娘的靈位前,他能不認我這個妹夫?咱家風光的時候他也沒少沾咱的光,如今他發(fā)跡了,去他家住幾天,就舍不得了?”
父子倆并一頭大叫驢,就這樣踢踏踢踏地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