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看著阿元盯著桌上的茉莉出神,想著歸池昨日說的事,張了張嘴,終是沒說出聲。
“大小姐既不喜茉莉,還是另尋一處養(yǎng)著吧,也免得這花兒備受摧殘,倒是可惜了。”
穆青婉臨走時,還是忍不住留了一句。惹得阿元心里的疑惑越放越大,不知道讓雷軍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歸鴻,你去幫我將歸清尋來吧,我有話問問她?!?p> 兀自出神的歸鴻,猛地回神,應了聲,便出去尋人了。
“小姐?!?p> 阿元看著垂首行禮的歸清,黑眸漸深,這個丫頭一直輕輕淺淺,落落大方,不聲不響的,明明不俗,卻從不引人注目,安靜得總是能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歸清,我聽阿芷說,這花兒,之前是你一直養(yǎng)著?”
“回小姐,是奴婢在養(yǎng)著?!睔w清點頭答道。
“這花兒可有何來歷?”
“這花兒,是去年,夫人在時…托花市之人尋來的,一直養(yǎng)在夫人院子里,后來,夫人走后,邢嬤嬤說,看著這花兒就忍不住落淚,不過這花兒長得喜人,毀壞了可惜,便挪到了覓園西廂養(yǎng)著?!?p> 母親托人尋來的?
“小姐——”
阿元正凝著眉,便聽到阿菂叫著自己。吩咐道:“你們先都下去吧?!?p> 阿菂早間出府去看了東榮街的鋪子,正準備和阿元稟告,一進門便覺氣氛有些凝滯,自覺地收了聲。
“外面怎么樣了?”阿元問道。
“小姐,已經(jīng)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您去看看,可還有要修繕整改的地方?!贝笮〗悖@么重要的事兒,您可千萬不能甩鍋啊!
“這么快啊?!卑⒃烈饕宦暎肓似?,就在阿菂覺著自己猜中結果的時候,又道:“明后日吧,我抽空兒出去看看?!?p> 阿菂一瞬錯愕,她猜中了開頭,可惜沒能猜中結局。小姐,是想出去了吧?哈,總歸不可能是覺著自己該盡盡主子的責任了。
阿元見阿菂松了口氣,又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還有別的?”
“小姐,街上有些傳言…”阿菂又說道,心里還想著,您那么大喇喇去退婚,不早就該想到了?無聊的京城百姓又有了樂子。
“哦?可又是那秀才拐跑了哪個官家小姐?”
嗯?阿菂嘴角一抽,“小姐,您是角兒……”
“可我好好兒在府里吖,連秀才的鬼影兒都沒見著?!卑⒃Z氣揶揄,目光微閃,流言?倒是想見見這幕后推手。
為何一定要是秀才?阿菂有些無語:“小姐,現(xiàn)在估計秀才見了您都得繞開點兒……總之,您先有個心理準備?!?p> 阿元失笑,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提前準備好的,總有一些事,你預料不到,它就那么突兀地擺在了你眼前,歡喜也好,哀傷也罷,你只有往前這一條路可走。
不論好的,還是壞的……不過,人總是下意識地看到壞的多一些……
阿霜在一旁磨著墨,看著自家小姐筆下龍蛇,字跡遒勁,顧不得欣賞,小姐只有煩悶的時候,下筆才會是這般力道,若是平常,不會寫這種字體的。
驀地,心口有些疼。小姐臉上不動聲色,只怕心里是極苦的吧。她已經(jīng)記不清她的阿爹阿娘死時的情景了,唯有印象的就是她哭得厲害,連著哭了好些日子,一度覺著自己怕要變成個小瞎子了??伤浀们迩宄〗汶x開洛陽時,一路都很興奮,雖然沒有像她一樣,走路都帶著風,可那一路上,小姐眼睛里都閃著星星,有細細碎碎的光。
誰知一進府門,便知夫人已逝……直到現(xiàn)在,她也沒見她的小姐痛痛快快地哭過一次,哪怕一小會兒,只有偶爾沾濕的枕巾昭示著主子心底深埋的痛苦和孤寂……
忽得一滴淚滴落在硯臺里,濺出的零星墨點落在了紙上。
阿元頓筆,抬手輕輕揩去了阿霜眼角的水光,“阿霜這么大了,怎么還掉金豆子?可是哪里難受?”
阿霜沒有答話,只輕搖了搖頭。
阿元笑了句,“難不成是單相思了?說說,指不定你家小姐還能幫幫你?!?p> 阿霜抹了抹眼角,抬頭望進阿元微彎的鳳眼兒,哽咽著說道:“小姐,您要是…難受得緊,可以不笑的,阿霜,沒事?!?p> 阿元微愣,復又低頭拿起了筆,嘴角的弧度似有還無,“阿霜啊,你可真是……”
你家小姐真沒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
阿黛看著阿桔收拾著自己的妝匣,微微皺了皺眉。
“阿桔,近日可有人進過這小隔間?”阿黛聲音冷寒,像是大河冰凍三尺。
阿桔一愣,“不曾見過,怎么了。”
“沒什么?!彪m說住一間隔間,卻著實生疏得很,可日日朝夕相對,她有些不太對勁兒,她還是能察覺得出的。只是,哪里不太對呢……
“阿黛,你說,二小姐會讓誰替阿朱的位子?”阿桔收拾著床榻,不經(jīng)意問了句。
“不知?!蹦鞘嵌〗愕氖?,與她何干?
阿桔眼睛一黯,手上動作卻依舊連貫得很。不曾注意到身后阿黛眼里閃過的深意。
卻說阿碧近日著實表現(xiàn)得很正常,宋晴漸漸放下了戒心。
只是她還不知,痛苦至極的人發(fā)不出聲,恨毒了一個人更善偽裝。
“阿碧,姨娘近日也在查害死阿朱的人,有丫頭說看見泥上有男人的腳印,你可曾注意到阿朱可有與哪個小廝走得近些?”宋晴輕輕描著眉,從鏡子里看著阿碧的臉色。
阿碧只是低著頭,道:“阿朱姐姐,不曾與府里小廝走近過?!?p> “許是走近了,只你不知呢?”
“許也有可能吧……”阿碧垂著的眼里蘊滿了怨恨。明明你們就是害人之人,卻還在污蔑著被害之人,這是什么道理!
“哦,對了,姨娘說讓你去她那兒一趟,許是有什么線索了吧……”
阿碧眉睫微動,“是!”
那日,宋戊郢離開后,許是知道自己做的有些傷人,便讓來福尋了一只畫眉鳥兒送過來,說是給姨娘解解悶子。
姚靜冷嘲一聲,一只啊……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那人。這么多年,他只送過她兩樣東西,第一樣是一個花箋,上面寫著一句詩:
惟愿卿心似我心,念得云開月兒明。
彼時,她明知做戲,還是不免心動。一動就陷入了一場無望的追逐。她不知道他的夫人叫封敏,那個女人只告訴她封氏,閨名,她還真不曉得。不過是兩場交易,兩場她都輸?shù)脧氐?。一場輸給了自己,另一場,也輸給了自己。
那個卿卿,從來都不是她。
惟心念敏。
藏頭藏尾,哪里,都沒有她的位置……
這第二樣,便是這只鳥兒了,為了給她的女兒鋪路,送來了一只畫眉鳥兒……
“姨娘,那個丫頭過來了?!焙諎邒哌M來說道。
“讓她進來。”
阿碧進來時,屋里只有姨娘和一只鳥。
阿朱說的對,姨娘不會放過她??稍趺崔k,她還沒能給阿朱報仇……握緊的手微微發(fā)抖。
“姨娘,您找奴婢?!卑⒈痰皖^,掩下眼底的陰霾。
一陣沉默。連著畫眉鳥兒都安安靜靜的。
半晌后,姚靜終于抬眼,看向垂著頭的小丫鬟,聲音冰冷,“你也知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吧,可還想活下去?”說著便看見這丫頭噗通跪在了地上,如花的小臉兒直直磕下去,額角還有一道血痂。
“姨娘饒命,奴婢不會亂說的?!?p> “死人更不會亂說……”姚靜幽幽說了一句。
阿碧忍著心底的恐懼和憤恨,不曾抬起頭,也不曾說話。
“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你做好了,活命,還是很容易的……”很好,有反應,想活的人,總是會很有勇氣,“抬起頭來吧……”
“奴婢,一定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