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付識花拖住慕容，辜蘇將那個儲物袋塞回到慕容手里，走到方才浮七英身殞的地方，撿起那把白色長刀，收進(jìn)芥子空間里。
阿石見此，也閃了進(jìn)去，抱著那把長刀，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賭氣般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有些惆悵地望著上方：“兩百年的糖水啊……”
嘆了幾口氣才又低頭，小心地摸了摸：“怎么就成了刀呢？”
“怎么，喜歡上了？”辜蘇的聲音忽然傳來，嚇得阿石一下子站了起來。
“也，也不是，現(xiàn)在對阿石來說，也已經(jīng)沒用了?！?p> 阿石把那把刀又放好，不好意思讓辜蘇知道自己因為孟婆兩百年免費(fèi)糖水的報酬動了心在幫她尋找上好的狼牙的事情，惋惜地從芥子空間中離開：“蘇蘇姐姐，你為什么要?dú)У粞趿畎。磕阋腔匮绮皇歉茏柚顾麄儐?？?p> “回妖界做什么？”辜蘇回頭看了一眼慕容和付識花，正好對上慕容沒有波動的眼睛，彎眉對他笑了一下，然后朝他揮一下手，轉(zhuǎn)身追上劍宗的靈舟，離開，“我在他面前故意使出天瀾步暴露身份，不過就是為了言明身份一報當(dāng)年剜心之仇。若是不毀妖王令，等他們關(guān)上妖界大門，我再想幫遲蓁完成執(zhí)念，就太費(fèi)事了?！?p> 阿石張嘴，想勸勸她，可又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好干巴巴地轉(zhuǎn)移話題：“蘇蘇姐姐你把丹藥還給慕容了，阿石這里還有，姐姐你剛剛傷那么重，還好嗎？其實(shí)姐姐你沒必要幫劍宗那些人的，就算是修為倒退到化神期的妖王，自爆的傷害也還是很大的。他們本來就該死在這里，姐姐你救了他們，劍宗長老要是懷疑你了怎么辦？如果是尋常金丹，早就死了，再不濟(jì)也得廢了筋骨，哪里還能像姐姐你這樣。要不姐姐我們留在零州，先不回劍宗了吧……”
“浮七英的修為功力本來就是我的，就算我真的只是金丹也不可能真的傷得了我，方才不過做做樣子。你也知道慕容就在零州，我要是不救，日后就不好接近慕容了。劍宗長老就是再懷疑我，也不可能在我沒有真正危害到劍宗的時候，對我怎么樣的。”辜蘇站在靈舟上，看著地面上打算驅(qū)使自己的靈舟追上來的慕容，默默把靈舟法陣上的中等靈石換成高等靈石，確定自己會比慕容早一步到達(dá)劍宗才停了手，“你想我留在零州？”
“不，不是，姐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阿石都聽姐姐的?！?p> 話是這么說，可他卻忍不住在心中反駁道：劍宗慕容就是個呆子，劍宗的人算什么？就算是不救，以姐姐在劍道上的造詣，就算姐姐不主動去接近他，今晚跟浮七英回到妖界，慕容也會自己一步不落地追上來的。干嘛非要為這些人引起天道的注意，哼！還說什么零州很美，美有什么用，你還不是不留下！
辜蘇點(diǎn)點(diǎn)頭，并不在意阿石是不是言不由衷。
慕容正和付識花說話，說到一半就看到了辜蘇離開的身影，看她一步不停地登上靈舟，急忙抓住付識花，從儲物空間里取出靈舟追了上去，只是終究不及，看著辜蘇和靈舟遠(yuǎn)去，心底焦急不已。
而在靈舟上的辜蘇通過神識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的慕容的靈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而后轉(zhuǎn)身回到居室里。
方才才經(jīng)歷過一場惡斗，生死之間，最易頓悟，像這樣的時機(jī)，用來“突破”再好不過了。
真是一個很好應(yīng)付劍宗諸人的理由呢。
與此同時，追在他們靈舟之后的慕容已經(jīng)給前方的同宗弟子發(fā)了數(shù)封“停下”的訊息，而陪在他身旁的付識花，緊咬著唇，面色蒼白。
慕容的想法很好懂，他覺得自己找尋劍意的契機(jī)可以在剛剛那個同宗師妹身上找到，所以他追來了。
在慕容面前，她一直都是一個愿意陪他在凡俗歷練尋找劍意甚至不惜停下修行的好妹妹形象，所以此刻即便她再難受，也沒辦法阻止他全力奔向比自己更好的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想到這里，付識花眼神一黯。
更好……的人，嗎？
“慕容哥哥，你離識花好遠(yuǎn)……”
“嗯？遠(yuǎn)？”慕容看著離自己不到兩步的付識花，“很近啊?！?p> 付識花笑，轉(zhuǎn)頭看向云端的靈舟。
那是他們記憶里最后一個有燈會的夜。
他們乘著靈舟飛馳在云間，平視星辰滿天，手一伸就能撈起盈手的晶瑩月光，微風(fēng)吹不動他們灌著靈力的衣角。而他們腳下萬里之外的零州，火樹銀花，萬人空巷，煙花燃了一整夜。戴著面具的男女在蓮花燈下相遇，人間延續(xù)了千年的含蓄在此喪失，他們牽手在銀花下同游，交換信物，一塊青玉、一方錦帕、一個香囊、一只短笛、一個寫著纏綿詩句的燈籠、甚至一個面色潮紅靦腆羞澀的親吻，約定好今后一生。
而萬里之外的奪靈冰原深處，隨著妖界唯一主持與人界和解的妖王浮七英的殞落，再無人知道，已經(jīng)封印了數(shù)萬年的妖界大門早在五年前就已被破開，如今僅靠浮七英的結(jié)界和與妖界眾妖之力相比太過薄弱的妖力維系著。
如今妖王已死，連那一點(diǎn)妖力都已經(jīng)消失，夜幕之下，借著清冷的月光，無數(shù)暗影從此封印里脫身，飛向聲色犬馬百態(tài)俱全的人間。
……
第二天。
“停下?！?p> 慕容站在劍上，擋在辜蘇乘坐的靈舟之前，面色不虞。以為遇見敵襲拖著病體出來“迎戰(zhàn)”的劍宗弟子們一眼就看出來自家大師兄的情緒不佳。
“大師兄？”弟子們松了一口氣，強(qiáng)裝出來的姿態(tài)也出現(xiàn)懈動，一名狀態(tài)稍好的弟子上前一步，詢問道：“大師兄何故在此？可是要和我們一道回宗？”
辜蘇站在諸弟子之后，在慕容來的時候就動手解除了靈舟外昨晚讓阿石設(shè)下的用來屏蔽慕容給劍宗弟子發(fā)來的訊息的結(jié)界，一看，慕容居然在這一夜之間發(fā)了數(shù)百條訊息，難為他臉色這樣難看。
慕容追了近一夜的功夫，都沒趕上，看見靈舟里的人，本就因為自己連夜發(fā)了上百訊息都沒人搭理，以為他們竟然一路幫著辜蘇，屢屢違背掌門說過的“劍宗弟子在外要互幫互助”，十分生氣，不愿與他們多說，又聽到那弟子火上澆油的后半句，心情更是差到極點(diǎn)。
“我不想跟你們說話?！彼囊暰€穿過站在面前的劍宗諸人，看向站在最后的辜蘇，正對上辜蘇向他看來的視線，他一下想到這個人昨晚隨意揮揮手就走了的場景，咬牙，“你出來?！?p> “誒大師兄？”答話的弟子看起來十分驚訝，但其實(shí)立馬就自家?guī)熜蛛y看的臉色和小師妹兩者聯(lián)想到了小師妹昨晚居然出口調(diào)戲大師兄的事情，弟子們嘴角一抽，不是吧，大師兄居然到現(xiàn)在才生氣，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
但想到臨行前師門長老一再叮囑的要保護(hù)好小師妹，那弟子還是忍住自己其實(shí)非常想要吃瓜看戲的內(nèi)心，開口正經(jīng)道：“大師兄有所不知，蘇蘇師妹入門不過五年，此前從未見過師兄，不知道師兄不喜歡和人開玩笑，才會對師兄失了禮數(shù)。還請師兄看在昨夜師妹對抗妖修不易，還受了傷的份上，不要跟小師妹一般計較?！闭f到這，他又轉(zhuǎn)頭對辜蘇使眼色：還不道歉！
辜蘇點(diǎn)頭，還沒說些什么就聽見慕容更加憤怒的聲音：“不行?！?p> 慕容雖然聽不明白辜蘇入門時間短跟他要不要計較有什么關(guān)系，也不知道那弟子口中的失禮是什么意思，但他清楚這個弟子是不打算讓他再說下去，他想到昨晚自己發(fā)的那么多訊息，忽然有點(diǎn)委屈：原來這個師妹只入門了五年，就夠這些人拋棄師父的叮囑，完全不理他了，他明明只是在訊息里要求他們不要飛得那么快，等他一下而已，這很難嗎！
“你出來。”
劍宗諸人看向辜蘇的眼神明顯多了些同情，顯然是想起來自家?guī)熜殖錾街畷r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往事。
辜蘇朝他們遞了個“沒問題”的眼神之后就示意他們可以先回去了，看向慕容的眼神有點(diǎn)意味不明。
孤身一人嗎？
還真有點(diǎn)意思。
怎么說也陪在身邊近十年之久，說丟下就丟下的嗎？真是干脆呢。
“師兄怎么來了？”辜蘇給一瞬也不停盯著自己看的慕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不能回劍宗。”慕容見其他人都走了，直接從劍上跳下來，落到靈舟上，走到辜蘇面前，說完這一句，他又加了一句，“你的劍還沒有悟完，不能回去?！?p> “可是師兄，昨夜對抗妖修，師兄們都受傷了，我們需要回劍宗修養(yǎng)療傷?！惫继K話一說完，手腕就被慕容扣住，他摁住她的脈，皺眉道，“你已經(jīng)好了，不需要回去?！?p> 在這個瞬間，辜蘇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真真切切的不滿意甚至是指責(zé)。
“可是師兄們受的傷可不輕，我不跟著回去，要是師兄們在路上遇見危險，怎么辦？”辜蘇看著慕容眨了眨眼，無辜極了的樣子。慕容對著她眼底的瀲滟波光，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剛剛還想說什么，再開口時竟有些氣勢不足：“那，那我?guī)湍闼退麄兓厝?？?p> 辜蘇聽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看得慕容有些不自然。他感覺自己的臉莫名其妙好像燒起來了，他后退一步：“你同意了？”
辜蘇沒回答，只是看著他。原本十分肯定自己的慕容，不禁對自己多了幾分懷疑。以往見到付師妹和其他人相處時，若是笑了，便是代表同意不是么，為什么這個師妹這么看著他，他說錯了么？
想著他試探性開口：“你不同意？”
“不啊。”辜蘇就著他扣著自己手腕的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踮著腳趴在他肩上，輕聲問道：“怎么，師兄就這么希望我……留在……你身邊么？”
如蘭的氣息吹在慕容的耳邊，他原本就很紅的臉，一下子燒到了耳根，他急忙往后再退一步。太過相似的場景讓慕容馬上便回憶起了昨晚，這個師妹好像也是這樣，莫名其妙讓他感覺很奇怪。為什么，以前也不是沒有女子這么對他，雖然最后都被付師妹趕走了，但是……慕容認(rèn)真比較了一下，難道是因為這個師妹的劍法比較厲害，所以造成的影響比從前那些女子遠(yuǎn)遠(yuǎn)要大很多？
長老曾說過，大道萬千，劍亦如是。也許這就是這位師妹的大道之一？
“這就是你的劍道嗎？”
“……”辜蘇覺得腦殼子疼，好在她職業(yè)素質(zhì)夠高，硬是將那句即將脫口而出的“你是傻子嗎”換成一句無波無瀾的：“師兄覺得是嗎？”
慕容沉默一會：“……是，是吧？”
辜蘇一下笑出聲來：“慕容師兄，你真可愛。”
“不是？”慕容有些頭禿，難道劍道天賦高些的人都這么奇怪嗎，還好他不是，不然這些年，付師妹得過得多辛苦，他決定不再含蓄，“那你到底為何學(xué)劍？”
“昨夜之前，我與師兄素昧平生……”辜蘇說完前半句，抽回自己的手，“師兄難道會覺得為何學(xué)劍這樣重要的事情，可以隨便告訴別人？”
“不是……”不是素昧平生，我先前，是不是見過你？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就住嘴了，他認(rèn)真地回想從昨夜到現(xiàn)在的一點(diǎn)一滴，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消失了。直至辜蘇將手收回，他愣了好一會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居然一直握著她的手，手心的位置忽然就燙了起來。
這難道真的是劍道造詣高的人才會的法術(shù)么？總是莫名其妙讓人發(fā)熱，真的，很，很奇怪……劍道果然就像長老說的那樣神奇。
慕容驚訝極了，看向辜蘇的目光中帶著明晃晃的詫異和驚喜。
想不到劍道還有這樣的玄妙在，這個師妹果然很厲害……
只是他離辜蘇真的太近了，近得甚至可以數(shù)清她眼睛上的睫毛，真的好長好密……
他一下子又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這個師妹怎么，怎么這么好看……
“既然不是，那師兄為何總是追問不休？”
“我和你一起，我們就不是素昧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