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腳步聲漸遠(yuǎn),廳堂內(nèi)再度冷清了下來。
沒有富勒從中調(diào)解氣氛,他們再度意識到彼此階級和地位的差別,沉默在所難免。
珍妮裝作在享受菜肴,盤中卻早已空無一物。刀叉碰觸餐盤發(fā)出清響,她放下了刀叉,紅著臉低下了頭。
男爵端著杯子,如有其是的晃著空氣。盡管杯中的酒水已盡,他的身份與傲慢卻不允許他欠身去拿那不遠(yuǎn)處的酒瓶。
克萊茨則在筆記上畫著什么,時不時的打個哈欠。
他們這番舉止,不僅沒能讓沉默顯得合理,反而令人們彼此的無言更加尷尬。
“終于翻譯完了!”克萊茨停下了手里的筆抱怨著。沒有了富勒的監(jiān)護,他越發(fā)的肆意妄為。甚至毫無教養(yǎng)的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這家伙真是個混蛋,最后一句話居然寫的這么潦草?!?p> “你之前不是翻譯完了?”借著話茬珍妮開了口。
“其實下邊還有那么一句話,只不過……”克萊茨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爸徊贿^那句話寫的太潦草了,所以我之前錯以為那是一串沒有意義的涂鴉?!?p> “哦?”男爵突然來了興趣,他放下空蕩的酒杯,起身走了過去。
克萊茨知趣的將筆記和羊皮紙一并遞了過去。
“唯有實驗是檢驗一切的真理?!@便是那潦草之中的內(nèi)容。當(dāng)然,我并不相信有人能做出這樣的實驗,就算是在那個曾經(jīng)輝煌的過去。首先倫理上就……”
咚!
沉悶的聲響打斷了克萊茨,人們下意識的抬起頭盯著天花板,仔細(xì)傾聽著樓上的動靜。
含糊不清的喊聲,尖銳而又短促,聽不清出自誰口。
“是不是富勒先生他摔倒了?”克萊茨盯著天花板嘟囔著。“這動靜感覺像是一座書柜砸下來一樣……”
“噗嗤?!闭淠荼欢毫诵Τ隽寺?,她緊忙用餐巾遮住嘴,掩蓋自己的丑態(tài)。
男爵更是直接笑出了聲,原本銳利的目光似乎都柔和了許多。
不久過后,腳步聲再次響起,逐漸變得清晰。查理曼拖著昏迷的仆人從二層走了下來。而富勒則低著頭哆哆嗦嗦的跟在他后邊,褲子上甚至還有失禁留下的痕跡。
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之下,查理曼將仆從放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剝下他的外衣,并用那件衣服將他捆在椅子上。
“這……發(fā)生什么了?”珍妮迎上前,焦急的主動詢問。
查理曼卻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在確保自己綁的足夠結(jié)實之后,他拍了拍仆從的臉,將其弄醒。
“說吧!繼續(xù)剛才的部分。你說我不懂什么?還有老邁爾斯怎么了?”
查理曼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仆從,而仆從卻像是做錯了事一樣低著頭,不敢直視查理曼。
仆從表情凝重,雙唇緊閉。任憑查理曼辱罵、踢打,都不吭一聲。
“真是夠了!本以為被派到這個地方就已經(jīng)足夠糟糕了!結(jié)果不但沒能找到潛藏在這里的邪教徒,還要處理這種由治安官完成的破事!”查理曼失去了耐心,他揪著仆從的領(lǐng)子,額頭青筋暴起,聲音變得歇斯底里。
“似乎我還沒有真正介紹過自己。”他撒開手,站直身體,讓自己表現(xiàn)的像是一個騎士?!拔冶久槔砺ぐ驳律侵睂儆谑コ墙虝氖ヲT士。教會收到了匿名舉報,說今晚這里會有邪教徒活動……”
他故意拉著長音,以審視犯人的神態(tài)一次掃過眾人,最后停留在了男爵身上。
而男爵卻直視著他,嘴角微微翹起,悠然自在。和彼此打量,面色沉重的富勒、克萊茨以及珍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錯,我的確是殺了邁爾斯老爺?!逼蛷穆曇粲行╆幊痢!暗恰恰?p> “但是?”查理曼鄙夷的打量著仆從,冷哼了一聲。
“但是,我把刀和尸體都藏在了衣柜里,而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樣橫躺在地上!”仆從的表情越發(fā)猙獰。“而且,我是從背后捅的他,沒有去費力的割下他的頭!”語畢,男仆長舒了一口氣。
“終于不用背負(fù)這枷鎖了?!彼嫒萆暇`放出了最為真實的笑容,不復(fù)伺候眾人時那般虛假、刻意。
廳堂內(nèi)忽明忽暗,吊頂上的水晶燈無風(fēng)搖晃著。
?!6!?p> 燈上的掛墜互相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卻是那般的詭異,宛如地獄的鈴聲。
仆從的視線越過查理曼和眾人,望向發(fā)出聲響之處。瞪圓雙眼,張大嘴巴,面色慘白。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哈哈哈哈哈!”仆從喊叫著,獰笑著,失心般瘋狂的吶喊著?!肮治?!怪物!我們都要死了!”
查理曼沒有猶豫,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令他再度昏了過去。隨后便和其他人一樣轉(zhuǎn)頭看向之前吃飯的長桌。
長桌之上,菜肴“活”了過來。它們張開觸手,蠕動著,糾纏著,彼此撕咬、吞噬。它們在盤中爭斗,在杯中翻滾,在刀叉上嚎叫……
它們不再是食物,而是食客。猶如逃出深淵的鬼怪,走出夢境的夢魘!
然而這不過噩夢的前奏。
砰!
一團黑影從燈上墜落,砸在了餐桌的怪物之中,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昏暗的燈光為它披上了一層朦朧的外衣,看起來格外令人憎惡。它像是只變異的短腿大蜘蛛,又像是剛剛飽餐過后的巨大扁虱。八只纖細(xì)的短腿托起笨重的身體,動作迅速。
突然,他注意到了眾人的目光,轉(zhuǎn)過身正對著眾人。
這時人們才看清了那東西到底是什么!它是邁爾斯那顆消失不見的頭顱。或者更為準(zhǔn)確的說,那是曾經(jīng)稱之為老邁爾斯頭的東西。它有著老邁爾斯面孔,脖頸下卻長著八只白森森的骨質(zhì)尖腳,像只古怪的大蜘蛛傲立于餐桌之上,藐視著驚恐的眾人。
那熟悉的面孔上,眼球外凸,充血通紅,直勾勾盯著眾人。嘴角撕裂大張,露出了一個扭曲而詭異的笑容,骨頭碰撞的聲響有著奇怪的節(jié)奏,似笑聲,似低語……
隨著男爵那陣拗口、晦澀的低吟?;鹕哂谔摽罩懈Z出,將長桌吞噬,爆發(fā)出耀眼的火光。猛烈的爆炸伴隨著熱浪令整座宅邸為之顫抖,吊燈狠狠的砸了下來。
沉重刺耳的聲響,似敲響的喪鐘,仿佛為這一切畫上了休止符。
“事情還沒完呢!”男爵的帽子不知所蹤,他捋了捋自己凌亂的長發(fā)。
“精……精靈!”富勒驚訝的叫出了聲。
“哼,人類永遠(yuǎn)都是這么愚蠢!”男爵目光冰冷,鎮(zhèn)定的自若。
望著火光的克萊茨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不顧一切撲向餐桌,卻被富勒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了!”
“羊皮紙,還有我的筆記!”
火海之中迸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聲。
一只被點燃的怪物從火焰中竄了出來,它像是蝙蝠,像是剃刀,細(xì)薄如紙。撲打著翅膀,尖叫著向男爵撲去,在半空中化為灰燼。
“你都干了什么!”
查理曼雙手攥住仆從的領(lǐng)子,將他和椅子一并提了起來。
仆從被勒的喘不過氣,他面色通紅,扭動著身子,做著毫無意義的掙扎。
骨頭斷裂的脆響。
仆從的頭不正常的歪向背后,全身癱軟,永遠(yuǎn)的閉上了嘴。
椅子連帶著仆從,重重砸在了地上。
查理曼皺著眉頭,面色有些難看,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有些難以置信。
他克制著自己的力氣,如往常那樣做著恰到好處的恐嚇,可仆從卻變成了這樣。
“殺……殺人了!”
珍妮驚恐的尖叫著,尖銳刺耳的聲音回蕩在廳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