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楊走了進(jìn)來,看了眼一直沉睡中的瓏玥,給她把了把脈,心頭不由得一沉。問道:“可有補(bǔ)湯藥?”
“滴水不進(jìn)?!崩枘笒熘蹨I回道。
“這次上杞和親的禮單里有一株千年人參,可向周王求來?!鼻鄺畹馈?p> “親還沒和呢,先要人家的禮?”黎父搖了搖頭,下一句便有些生氣,“何況我們瓏玥的命在那個(gè)人眼里值得一株千年人參嗎?”
青楊這便不作聲了。若等和親談成之后,禮車進(jìn)宮,再取人參,別人等得及,只怕瓏玥等不得??涩F(xiàn)在冒昧問上杞討來,也怕是于理不合。何況禮單如今在姚妃手里,到時(shí)候若少了人參,她追究起來怎么辦?
此事只得周王才成。
青楊這一思慮,立刻又去見了周王。
“她這次這么兇險(xiǎn)嗎?”周王手里的茶抖了一抖。
“面色晦滯,心悸氣短,脈微欲絕,心陽虛脫。”青楊臉色凝重道,“以往哪次都沒有這般兇險(xiǎn)。耽擱一時(shí),便是丟一時(shí)的命?!痹谙葐赐ニ麤]敢和黎家夫婦道明,只怕他們承受不住。
周王踱了兩步,一個(gè)眼色,他的近侍廖公公小步跑到跟前。周王立即吩咐他去驛館找奕煊索求人參。
廖公公應(yīng)了喏,到門口點(diǎn)了幾個(gè)親衛(wèi)軍,與自己一同前往。
青楊喊住他,特別關(guān)照道:“廖公公切勿與上杞人過多交談瓏玥公主之事?!?p> 驛館門前奕煊那深切的眼眸里現(xiàn)在想來是飽含了多少對瓏玥的感情?兩人在桑梓谷是不是發(fā)生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若是奕煊移情別戀到瓏玥身上,那現(xiàn)在和親桌面上的瑛玥怎么辦?姚妃又豈能輕易放過瓏玥?
這樣的變數(shù)還是不要發(fā)生的好。
待廖公公千年人參取了回來,青楊立即讓人碾成了粉末,兌著桑葚酒給瓏玥灌了下去。
沒想,這鬼靈精的女子,湯藥不進(jìn),一著酒卻來者不拒。大家嘆著笑著,前前后后喂了瓏玥一壇。
只是人還是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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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王去了先喆庭。
看著炕上的孩子,心里的傷痛又被撕扯了起來。
“我這一生,最幸運(yùn)的事是遇見你。我這一生,最不幸的事也是遇見你。孩子是我生的,你不認(rèn)她,我求之不來。但你要她死,便不要假裝憐憫得讓我活著。你的愛,抵不過一句謊言,于我,一文不值?!毙膼壑嗽E別時(shí)的宣言如同那漫天的雪花飄飄灑灑,飛飛揚(yáng)揚(yáng),輕得令人握不住,卻又重得令人喘不過。
黎妃擅長作舞,翩翩如蝶。她的每步舞姿,每袖盈香都是那樣牽動他的心,可她為他作的最后一場舞竟是在他跟前揮劍割喉。那血花如潑墨般噴灑,那別過去的臉是那樣悲逸絕然,那揮眸閉上的眼是那樣幽怨絕情。
那一地染紅的雪花,分明還帶著冰清的氣息,卻霎時(shí)都成了悲傷之河。
那一天,那一刻,那一時(shí),周王永遠(yuǎn)忘不了。
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是自己的偏執(zhí)妄斷,是自己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愛和幸福。
瓏玥還在黎妃肚子里的時(shí)候,他便為她取好了名字。他查了那么多古籍,找了那么多美字,他是想給這個(gè)祈盼已久的孩子所有一切自己的愛和寵。
可事實(shí)呢?
十八年了,自己站在她面前,還是覺得無法面對她。
這個(gè)孩子,眉目清清淺淺,下巴尖尖翹翹,真是像極了她的母親。可是她卻怎的如此消瘦,如此蒼白?
黎家的人站在一邊看著周王,眼里全是警惕。特別是黎父,好像周王是來謀害他孩兒一般,眼珠子都瞪得快要掉下來了。
周王坐上炕邊,一滴淚不小心落在瓏玥手背。他抓起來,握進(jìn)自己手心。
十八年了,好像是第一次與這個(gè)孩子這么近,這么親。
父親做到自己這般,天下也怕是找不到第二人了。
黎父再也忍不住,兩步跑過來,奪回瓏玥的手,將她掖進(jìn)被子。
對周王,他沒有言語,有的只是粗聲粗氣的鼻息和橫來掃去的眼神。
周王只好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天空微微迷濛,柔絲般的春雨忽然落了下來,落在先喆庭里,更襯得整個(gè)庭院綠茸煙裊,青麗嬌艷。
這是黎妃最喜歡的地方,也是黎妃最喜歡的時(shí)節(jié)。
周王對身后的廖公公道:“傳朕旨意:今日和親之事暫緩?!?p> 廖公公抬頭看他。
周王又道:“朕是時(shí)候?yàn)榄嚝h做點(diǎn)事了?!?p> ==
黃鶯往東飛了幾天,再也找不到一片山頭,一路打聽著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東翎山。
碧宸還在那里翻著山洞尋找絕世神功,只是至今無果。
“騙子。”黃鶯見到他,飛到他跟前,氣勢洶洶道。
“咦,你認(rèn)得我?知道我名字?”碧宸一臉詭笑。
“難怪人們都說,你們魔界的人個(gè)個(gè)道德敗壞,無情無義?!秉S鶯生氣道。自己三腳貓的法力肯定是打不過對方的,不過她也能分辨出仙與魔的氣息,先罵上幾句出出氣再說。而且,面前這男子臉容俊秀,一雙綠眼卻透著陰戾陰險(xiǎn),不是魔是什么?
碧宸哈哈笑起,這才將眼前的小女仙打量了一番。臉若鴿蛋,眉目清麗,鼻子倒勾,櫻桃小唇。也算個(gè)清新小美人。再看她一身黃瑩瑩,羽袖雀步,碧宸不由得又一笑。他早知道綠櫻和一只小黃鶯金蘭交好,卻從未親眼見過黃鶯。此刻一掐手里的三千年,倒一眼認(rèn)出了她。
可是,這小美人不去找綠櫻,卻到東翎山是何故?難不成……
黃鶯罵了兩句,原本還擔(dān)心面前的妖魔會打她,腳下都準(zhǔn)備好了逃跑。一見他笑,便也放開膽子,走到山巖邊,四處張望了一下。
碧宸鼻子里又“嗤”了一聲,朝黃鶯喊道:“黃鶯,你來找少謙?”
“你認(rèn)得我?知道我名字?”黃鶯轉(zhuǎn)過身,驚奇道。
“你這是學(xué)我說話嗎?”碧宸挑起眉角,又是大笑。
笑得黃鶯頗為惱怒,可是面前的人又提起少謙,黃鶯不得不忍了會,問道:“你是誰?怎知道我找少謙?少謙不在這里嗎?”
“我是少謙十分惱火的死對頭。”碧宸笑道,故意將“十分”兩字咬得很重,突顯自己的能耐,“我在東翎山,他怎么敢來?”
“少謙不在,你怎么說都行。自大狂?!秉S鶯一臉鄙薄。
碧宸不氣不惱。若是十幾萬年以前,有人敢如此輕視自己,他會視此為挑釁,不置對方死地,也要將對方打個(gè)半殘??扇缃?,許是年紀(jì)大了,面對一只幾萬歲喳喳亂啾的小鳥,他只哈哈笑過一陣便罷。
算算自己在東翎山已經(jīng)半個(gè)多月了,所有山峰除了沒有把底朝天來個(gè)透徹,也再沒有自己沒摸過的地方了。
碧宸朝甘霖的方向張望了一眼,心下打算著該是時(shí)候回去了。
他看著黃鶯,譏誚笑道:“少謙是不喜歡小女仙的。你若想博他的心,以后去甘霖找我碧宸。他喜歡什么我最清楚。”
黃鶯瞪起眼睛看他。
“你姐姐綠櫻也在甘霖,你想見她,便來?!北体氛f完,再不與她啰嗦,直身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