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寒天之翼,擲地有聲(四)
時針剛指向五點,四個人便齊刷刷站了起來??蓪τ谒膫€人吃飯的地點,卻總是不能決定。不是因為眾口難調(diào),而是因為所有人都把選擇的權(quán)利給了別人,連個提建議的人都沒有。就這樣,四個人在一棟四層樓的大建筑物里來回逛了兩圈,剛才走進了一家西餐廳。
跨年之夜,像萬達這樣的大廣場里,幾乎每家店門口都排著長隊。也許是因為大家覺得吃西餐不夠熱鬧,又或許是因為這家西餐廳座位充足。她們不過是找了一家不用排隊的店罷了。
四個人的聚會,絕對不僅僅是吃個飯那么簡單。若是約在寒暑假,她們通常是中午吃飯,下午唱一下午的KTV。可現(xiàn)在,這是晚上了,四個人走到萬達廣場一角的“大玩家”游戲廳,她們頓時立住了。這是他們最后分別的地方。
那一年初三畢業(yè),萬達四樓的一家飯店是他們畢業(yè)聚餐的地方。聚餐結(jié)束后,以為中考結(jié)束就是徹底解脫的她們在大玩家玩了整整一個下午。這是她們第一次玩電玩,誰都能看出來他們是新手,新到甚至一個跳舞機,四個人分別踩四個按鍵還只能拿個D。
可偏偏是那樣一個沒有經(jīng)驗的一天,偏偏是那樣輸完了所有游戲幣的一天,卻成為了她們心中永遠抹不掉的的回憶。
“我想玩?!卞X紀說,“記得上次我們四個人在這里玩電玩,已經(jīng)是兩年半之前的事兒了。我上次玩電玩也是兩年半之前的事。有點懷念那種感覺?!?p> 另外三個人同時點了點頭,她們又何嘗不懷念?四個人去了三所學校,也許今后就是四所不同城市的不同大學,甚至有一個人還去了別的國家。她們還能在一起多久,還能在一起幾次?
“我們上次買了多少筆幣呀?”丁銘準備錢去換游戲幣。
“我記得好像是100。”奚海說。
“它今天有充100贈30的活動,會不會太多了點?”丁銘問。
“他充100的話,會有兩張抽獎券,十點十一點和十二點各一次抽獎。可是我們不會待到這么晚??!”奚海附和。
“我感覺是多了點,畢竟上次我們100個幣玩了一個下午?!比A欣依說。
“那我來吧,今天就算我請你們玩?!闭f著錢紀掏出100的紅色紙幣說,“我要130個幣。”
“錢錢,七點了,我們最多也就玩兩個小時。”奚海提醒道。
“沒關(guān)系,我爸媽沒有規(guī)定我回家的時間,而且我查過了,最晚的一輛公交車是十二點半的。”錢紀說。
“你還真打算玩到12點啊!”華欣依關(guān)心地問。
“我看情況吧,如果我覺得累了,玩不動了,也可能先回去?!卞X紀說。其實前期不愿意早回去的原因,不過是為了躲開父母嚴厲的視線罷了。
“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華欣依說。
“我能做什么傻事兒?你看我像做傻事的人嗎?”錢紀問。
“太像了!”華欣依說。
“你知道我這個人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是什么嗎?”錢紀考了考華欣依。
“你能用什么辦法?哭一場唄?!彪m說分離很久,但華欣依對錢紀依然十分了解。
她說的沒錯,對于錢紀來說,沒有什么事情是哭一場不能解決的。倘若能夠好好的哭一場,不僅是對壓力的釋放,更是把眼前的敵人,或是眼前那些虛擬的障礙趕跑的絕佳途徑。
依稀記得初三那年的中考一模,是學校自主命題題出卷。由于出卷老師是高中部的高三老師,導致中考的一模試卷遠遠高于課本難度。錢記當年一看到試卷就傻眼了,直到考試結(jié)束,她完成的題目不到整張卷子的一半。在那完成的一半里,還有一大半是她完全不會胡亂寫上去的。記得剛出考場,她沒有像很多考完最后一門的同學一樣,直接回家,而是忍住痛苦,先做完了值日。而華欣依,一直坐在座位上邊看書邊等著她。做完值日,錢紀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撲進了華欣依的懷抱,眼淚奪眶而出。華欣依一下子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沒有阻止錢紀,也沒有勸她不要哭,而是拍拍他的背,說:“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一點?!?p> 那一幕,三年間,在錢紀的腦海里回放了無數(shù)次。
而現(xiàn)在,錢紀在華欣依的眼里一點都沒變。
也許這不是一件壞事,錢紀想。如果自己哪一天變了,那么眼前的人就要重新認識自己,也許又是一件麻煩的事。
四個人想重新嘗試兩年多前沒有成功的跳舞機,卻發(fā)現(xiàn)一個跳舞機一直被一個很厲害的小女孩霸占著。而另一臺跳舞機被貼上了損壞的標簽。
跳舞機的另一邊是兩臺空著的舞立方。
四個人兩年半之前沒有看到過這臺機器,應該是新進的。四個人分別在兩臺機器上投了三枚幣,開始雙機對決。
由于是初學者,四個人小心翼翼的選擇了一星和二星的曲目,又由于實力差距據(jù),四個人依然選擇兩個人同玩一臺機器。一直結(jié)束后,奚海和丁銘成績?yōu)镃,而錢紀和華欣依成績?yōu)锳。錢紀和華欣依覺得自己玩的不錯,他們發(fā)現(xiàn)贏的人居然可以不用投幣繼續(xù)玩下一輪,便率先開始了選曲。待奚海和丁銘再次投入三枚游戲幣。
大概玩了五個回合后,四個人累了,還是尋找一些相對輕松的能出彩票的項目。
當她們再次來到舞立方跟前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一個個子不高的男生,帶了一副半指的手套,這熟練的敲打著舞立方上的六個鍵,直到結(jié)束,沒有錯過一個音。他的成績,是四個人從未達到過的3S。
“這種人怕不是每天就這么泡在游戲廳里吧!”錢紀驚呼。
四個人中最先走的是華欣依,由于她家住在市中心,所以要趕公交車。
不一會兒,奚海和丁銘也走了。走之前,她們叮囑錢紀:“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回家。”
錢紀答應著,獨自拿著剩余的游戲幣和兩張抽獎券,坐上賽車,打起籃球,打起槍。
十點的抽獎,沒有錢紀。十一點的,有沒有。
快十二點時,游戲廳里的人已經(jīng)很少很少。她來到早已無人的舞立方前,投下最后的三枚游戲幣,重重地拍打著按鍵,如此決絕。不只是決心和過去說一聲再見,還是決意忘掉一段過往,仿佛那個世界都與她為敵。
當她敲下最后一個按鍵時,零點的抽獎結(jié)果出來了,依然沒有錢紀。
錢紀聽罷,背起書包,踏步走向門外。
廣場的門口,是一個閃著銀光的圣誕樹。錢紀拉住一位路人,請她幫助拍了一張錢紀對著圣誕樹許愿的側(cè)影。
銀白的圣誕樹旁,那個長著翅膀的黑衣天使,趕上了回家的倒數(shù)第二班公交車。這是她第一次不是在家而是在外面跨年。
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是2018年了。只是一個動不動就要被親人說虛歲20的年份。更重要的是,這一年,錢紀要高考,要經(jīng)歷從高中升到大學生的轉(zhuǎn)變。也許錢紀還沒準備好接受者一切,可他已經(jīng)來了。
走到自家門前,錢紀跺了兩下腳,一是為了跺亮走廊的聲控燈,另一個原因是想把一身的怨氣留給大地,不帶回家。
進門的那一刻,錢紀看見了客廳微弱的電視光。
老爸又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睡著了?當她悄悄走進屋,卻被錢俊恒叫住了。
“你回來了?”錢俊恒吐出一口煙霧。
“嗯?!卞X紀點了點頭,更讓錢紀驚訝的是,錢俊恒竟抽起了許久未碰的煙。
“回來就好?!卞X俊恒掐滅煙頭關(guān)掉電視回到自己房間。
錢紀慌忙中拿出手機,從十點開始,已經(jīng)有十幾個未接電話。錢紀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想擦干,這輩子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