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大營。
一位身著儒袍外罩皮裘、須發(fā)銀白的老者從一只南方飛來的信鴿身上取下一道絹帛書信，老者閱完書信上的寥寥數(shù)語，原本深沉的目光和古井無波的眼眸微不可查地顫動了幾下，臉上的皺紋也舒展了幾道，老者的這番舉動將內心的激動與歡喜隱藏得恰到好處。要是換作年輕的時候，這道書信簡直可以讓老者激動地跳起來，這畢竟是洛陽來的信。老者想起洛陽這兩個字，想起洛陽那座城，心中感嘆：洛陽，已經(jīng)很久沒有它的消息了；洛陽，似乎已經(jīng)很遙遠了！
老者望著南方嘆息了一聲，轉身向鮮卑首領檀石槐的金帳走去。
老者的背影已經(jīng)有些佝僂了，一身裝束與大營中的鮮卑人相比顯得也有些另類，因為老者內著的儒袍是典型的大漢士人的裝扮，而外罩的皮裘卻是典型的鮮卑貴族服飾。
倘若有認識這位老者的大漢士人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曾幾何時，當初名動天下的八駿之一竟然出現(xiàn)在入寇大漢土地的鮮卑異族的大營之中。
沒錯，這位老者就是當年黨人八駿之一的張儉。江夏八駿最為人所知的當屬后來割據(jù)荊州的劉表，可是在當年黨錮之禍中，名聲最響亮的當屬這位張儉。當年朝廷下令通緝，張儉被迫流亡，官府到處捉拿，張儉望門投止，許多人為收留他都家破人亡，由此可見當年張儉的聲名之盛。
不過，最終張儉在大漢的土地上還是沒有容身之地，不得已在友人的幫助下逃到了塞外，輾轉便成了檀石槐的謀士。因為張儉在大漢的名望和自身的學識，頗受檀石槐的禮遇，可以說檀石槐能一統(tǒng)鮮卑這當中也少不了張儉的謀劃，此番鮮卑大舉南下便是這位張儉的手筆。
……
檀石槐的金帳。
張儉掀開門簾走進帳中，寬大的金帳正中烤著金黃的羔羊，鮮卑貴族首領們正摟著身著一層薄紗的女子歡歌暢飲。乍一看，這些女子個個膚白貌美，那身段也顯然不是鮮卑女子，不錯，這些女子都是此番南下從漢人高官貴族的家中搶來的，這些女子袒露著幾近赤裸的身軀，任憑這些鮮卑貴族首領如何施為也不敢有半分不滿，只有眼眸中殘留著難以言表的屈辱。
張儉對這種場面似乎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走到檀石槐的大座前行了個鮮卑捶胸禮，然后將那道鴿子信遞了上去，順口將鴿子信的內容簡述了一遍，“大首領，據(jù)屬下在洛陽朝廷為官的舊友傳來的消息，此番漢庭派出三路大軍，準備反攻我大鮮卑，還揚言要直取我彈汗山王庭。”
張儉的話剛一說完，金帳中的鮮卑貴族首領們便肆意大笑了起來，放佛聽到張儉的話就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一樣。
“就憑漢軍那些羔羊也想沖到群狼的領地，這難道不是天大的玩笑嗎！”
“就是、就是，漢朝難道還是從前那個強盛的大漢嗎！”
“鳥兒要知道自己是鳥兒，蒼鷹要知道自己是蒼鷹，漢朝連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了，看來此番我大鮮卑可以攻取更多的漢朝土地城池了?！?p> ……
檀石槐看完張儉遞過來的鴿子信，聽著這些貴族首領們得意忘形有些不把漢朝當回事兒，不禁心里一沉。此番南下檀石槐自己都覺得有些順利了，一路攻城略地幾乎沒有什么大的傷亡，檀石槐看著張儉，他知道這次南下之所以這么順利，除了漢朝北疆軍備松弛之外，主要是自己這位倚重的漢人謀士起了很大的作用，特別是這位謀士宣揚什么大漢火德已衰，竟使沿途漢人世族的抵抗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強烈。
“先生以為我大鮮卑該如何應對？”檀石槐將鴿子信放在案幾上，學著漢人的禮儀問策。
“大首領，我大鮮卑兵馬來去如風，任他漢軍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只要集結優(yōu)勢兵馬，將出塞的漢軍各個擊破即可?！?p> “先生所言極是，只是目前我大軍當如何行止？”檀石槐聽到張儉的計策心中一喜，可轉而又犯了難。自從前些日子開始，前線的攻戰(zhàn)不知道怎地遭遇的抵抗強烈了許多，鮮卑騎兵長于野戰(zhàn)不擅攻堅，隨著傷亡的增加，檀石槐不得不下令休整。鮮卑大軍眼下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進軍有強烈的抵抗，鮮卑又不擅長攻城，退軍又舍不得漢朝這些花花世界和已經(jīng)奪取的土地城池。
張儉知道鮮卑南下大軍眼前的局面，原本自己派出舌辯之士在鮮卑大軍的威勢下勸降是頗有成效，可近些日子這個戰(zhàn)術似乎失去了作用。
張儉沉思了一陣，雖然年紀大了，可張儉的這個腦子還是轉得很快的，不一會了就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大首領，屬下以為我鮮卑大軍不妨后撤……”
還沒等張儉說完，帳中的鮮卑貴族首領們聽到要后撤，一下子都踢翻案幾，紛紛咆哮了起來。檀石槐知道張儉并不是畏懼漢朝三路大軍，想必張儉是有什么計策，因為他知道張儉心中的目標，這次力勸自己率軍南下，張儉就再三地說過，他也知道張儉在漢朝的遭遇，想來張儉是真心地幫助鮮卑入主中原，以報他心中對漢朝的怨恨。
檀石槐制止了這些貴族首領們的吵鬧。
張儉繼續(xù)說道：“大首領、各位大人，在下所說的后撤并非是要撤軍，而是要以退為進。在下的計策是我鮮卑大軍分三路撤退，在云中、雁門、高柳三路漢軍出塞的要道上設下三路伏兵，大首領再集結重兵繼續(xù)后撤，只要到時漢兵出塞過了我軍設下的埋伏，伏兵便可趁勢從后殺出，而大首領可親率重兵從前面殺回，如此前后夾擊，想不全殲漢兵都不行！我鮮卑大軍來去如風，只要伏兵咬住出塞的漢兵，待大首領率軍殺到，三路漢兵必定大敗。”
“妙、妙、妙??！”
“先生果然高見……”
……
張儉說完了計策，這些鮮卑貴族首領們聽了又紛紛稱贊起來，一時間各個戰(zhàn)意昂揚。檀石槐聽到張儉的計策也是不斷點頭，他知道張儉這個計策充分利用了鮮卑大軍的優(yōu)勢，過去的許多戰(zhàn)事也多次憑借這個戰(zhàn)術擊潰對手，想必這次對付漢軍這個戰(zhàn)術也會很有效。
“既如此，那便依先生所言，各部明日便撤回草原?！碧词闭f道，“彌加、闕機二位大人率領東部兵馬埋伏高柳出塞漢兵，柯最、闕居二位大人率領中部兵馬埋伏云中出塞漢兵，拓跋鄰大人率領西部兵馬埋伏雁門出塞漢兵，宇文莫槐、慕容燕二位大人押運本次南下所得人口、財貨回彈汗山王庭，其余各部隨本首領后撤?！?p> “領命?！?p> 金帳中所有的鮮卑貴族首領們捶胸行禮，揚著一臉的戰(zhàn)意領了檀石槐的將令便各自下去準備了。
吳僧
說明：張儉（115年—198年），字元節(jié)。山陽高平（今山東鄒城）人。東漢時期名士，江夏八俊之一。望門投止的典故便是出自張儉身上，張儉也確實因為黨錮之禍流亡塞外。此人在歷史上的名聲和評價都還不錯，不過因本書的劇情需要，所以把這個人物角色設定成了反派，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