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家在鞏州寧遠縣的莊園為中心，有五、六條崎嶇的山林間小路通向周邊的土蕃或是羌族營寨，也就是說這些異族的頭領(lǐng)們?nèi)绻脒M犯，就會有許多種選擇。
可是他們卻不敢。
這些年來，膽敢冒犯或是搶劫李家莊園的部落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那些膽大妄為的家伙們大部分都是死于自己人的手里。只要有人膽敢對李家莊園動手，李家就會開出三倍于被搶財貨的懸賞來，要求屠滅這整部落，在巨額財貨的誘H惑面前，沒有幾個部落頭領(lǐng)能禁受得住。
在這種時候，什么部族的情誼都被拋到了腦后。
這個冬天的雪很大。
春天剛剛來臨，山口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道路上又出現(xiàn)了絡(luò)繹不絕出山前來尋找糧食的羌人和土蕃人。部落頭領(lǐng)們帶著銀子，驅(qū)趕著成群牲畜，想用這些東西來換李家的糧食還有牧草。
寧遠縣就是后世的武山縣，由于改縣不久，不過本地人仍然習(xí)慣地稱其為寧遠寨。這片地盤被童貫大帥率領(lǐng)西軍兩路大軍收復(fù)回大宋也只有十來年的時間，本身就是由邊境軍寨轉(zhuǎn)化而來的。
由于剛剛開始放懇，本縣的三千多戶人家里，漢民也只有一半多一點，其余的都是蕃官們的領(lǐng)地，絕大部分地方還都是牧場，南面岷州的情況更是如此。
新任的岷州知州何灌怕這個冬天嚴重的雪災(zāi)會引起禍端，親自寫信給作為岷州最大地主的李家要求開倉放糧，盡可能為這些蕃官們提供救濟。
但是李峴在接到信后卻根本不為所動。
李家的大管家李茂被家主李振派到了清水，他見到自家的二少爺后便急不可耐地開口說道：“小官人，老爺?shù)囊馑际亲屗麄兂鲭p倍的糧草價錢買糧食?！?p> 李峴搖了搖頭。
“您是想要更多？”
李峴看了看自家的大管家，“寧遠寨和岷州的三處莊園都是在我的名下，老爺子就不用多操心了，由我來處理就好。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官家如果來人就推到我這里。這一冬天家里的幾處工坊里又積下了不少的呢布，還請老爺帶著貨躲去京兆府就好。”京兆府就是長安，自家的老爹往那一走，也省得官家找上門來。
李茂對這拿定了主意的二少爺也很無奈，知道多說沒用，只能返回秦州回稟李振。
李振在聽到李峴的回話后想了想：“也罷，反正這份家業(yè)一多半都是他掙下的，隨他怎么折騰好了?！彼故峭Ω纱?，連夜坐著自家運布的大船就順著剛開河的渭水去了京兆府。
李峴等又過了半個月，才告假返回了定遠的李家莊園。
此時已經(jīng)山林間的殘雪已經(jīng)幾乎化完了，道路兩旁的原野上野草已經(jīng)長出了嫩綠的葉芽，一眼望去，大地似乎有一層朦朧的綠意在涌動著。但在道路兩旁，出來的尋找糧食的災(zāi)民也越來越多，大多數(shù)人的臉上浮現(xiàn)出像春草一般的淡綠色。
李家莊園的土墻夯筑的很高大，像一座堅固的堡壘。
李峴在回到自家莊園外時，嚇了一跳，在這座莊園的外面已經(jīng)聚集了大批的蕃羌兩族饑民，足足有上千人，甚至還有幾頂營帳。李家莊園的圍墻上站著一些莊丁，在手里拿著武器，警惕地注視著下面。
包氏部落頭人包斯羅象個滾圓的皮球一般從帳蓬里鉆了出來，氣喘吁吁地站在了李峴的棗紅馬前：“我的朋友，你怎么才回來，再晚幾天的話，哥哥我就要餓死在你家門前啦?！?p> 李峴想笑，只聽說過有餓死的奴隸，可從沒聽說還有餓死的頭人，看包斯羅的這副身胚也不像是挨過餓的人。于是他開口笑道：“難道藏征仆哥大王的手下的勇士也會真的餓死嗎？”他看到自家莊園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管家陳乙?guī)ьI(lǐng)一隊莊丁已經(jīng)站到了門前，于是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老哥哥，有什么事咱們到里面說?！?p> 包斯羅頭人帶著兩個管家跟在他的身后進了莊園。
“最近公務(wù)繁忙，但我已經(jīng)吩咐這邊照顧一下你的族人和奴隸們，畢竟咱們是多年的朋友，他們沒有人餓死吧？”李峴一邊走著一邊對包斯羅頭人說道。
“那倒沒有，但是一天一個人就只給一個黃饃饃，這些下賤的奴隸們反倒更不愿動彈啦?！卑沽_頭人帶著哭腔說道，“現(xiàn)在連我在山里也呆不下去了?！?p> 李峴請客人喝著奶茶，并準備一起用飯。
“唉，老哥啊，我存的糧食也不多啊，你看看，我這里還有那么多下人需要養(yǎng)活?！币惶岬郊Z食，李峴頓時就變得愁眉苦臉，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在手里拿著一把小刀，開始專注地剔起了一塊冒著熱氣的牛里脊肉。
“我可以付銀子、寶石，也可以用牲畜來交換?！卑沽_說道，“比往年多付二成的銀子?！?p> “不是銀子的事，我的糧倉里糧食也確實不多了。”李峴說道，“不信等一會兒我可以領(lǐng)你去糧倉里轉(zhuǎn)轉(zhuǎn)。”
“可你一定有辦法，我的兄弟?！卑沽_一直在盯著李峴的雙眼，“你是我所見過最聰明的人，而且辦法也最多?！?p> “能幫忙我還能不幫么？”李峴翻著白眼，“你看，我們漢人和土蕃、羌人本來就是一家人，你們管土地叫‘沙’，我們也是叫沙子，你們把牛叫‘家’，我們稱之為角，我們所使用的語言本來就同屬于一個語種?！?p> “說吧，你想要什么？”包斯羅一聽李峴都開始扯到了天外邊，于是直接開口問道。
“你看看，草原人做起事來就是爽快，不象是那些讀書人，為說一點小事也得繞幾個彎子?！崩顛s吃吃笑道，他又用小刀削了一大塊羊腿肉捧在手心里遞給包斯羅，“我想要養(yǎng)幾群馬，你把狼渡灘的那片牧場給我。”
包斯羅立刻瞪大的眼睛：“不行，冬窩子沒了，我們到了冬天要到哪去？”
狼渡灘就是后世很著名的閭井軍馬場所在的地方，那一大片草原水草肥美，目前正是包斯羅部落手里的一大片冬牧場之一。
“你先別著急，我又不是全要?！崩顛s微笑道，“我只要一半，另外每年給你10萬束優(yōu)良牧草，這樣你就不會再害怕有什么天災(zāi)啦。你們又不會種地，分給我一半的土地，我會把它變成一片最為豐美的牧場和良田。”
包斯羅還是使勁搖頭。
“管家，送客！”李峴怒道，“給包斯羅頭領(lǐng)的人每人分給三天的口糧，然后告訴他們自己回到部落城去，現(xiàn)在我們也沒有多余的糧食啦！”
包斯羅頭人在嗓子里喘著粗氣：“這樣做的話，我的手下是會造反的，你不害怕他們沖進這里面來搶東西？”
李峴冷冷的盯著包斯羅：“那就讓他們來試試好啦。”
包斯羅頭人只好又耐著性子解釋道：“那牧場是我的命根子?！?p> 李峴冷笑一聲：“人和牲畜都沒了，你要那牧場又有何用？”
“看看吧，田野里的青草都已經(jīng)破土而出，只要熬過一個多月，我的牲畜就又能吃到新鮮的牧草?！卑沽_依然嘴硬。
“好吧，你最好祈禱在青草長出來之前你的奴隸們和那些牛羊不要被餓死?！崩顛s冷哼一聲，“好吧，午飯已經(jīng)結(jié)束，讓我送你出去。這頓飯吃得還算滿意么？”
包斯羅頭人的態(tài)度一下就軟了下來：“好吧，兄弟，你贏了，但是你每年許諾的飼草可不能反悔。”
李峴楞了一下，他沒想到這里的轉(zhuǎn)折會如此突兀：“這個是自然?！?p> “我還需要三萬合糧食才能堅持到夏收時候，當(dāng)然這些糧食我會另外付錢?！焙鲜峭赁说募Z食計量單位，大約每合是六斤半左右。
李峴嚇了一跳：“這可是十幾萬斤，你要那么多糧食干什么？你自己又用不了這么多，想搞叛亂？”
“不是，還有我叔叔家、弟弟家和我老婆家，總共加起來六百多頂帳蓬呢。”包斯羅搖著手，支支吾吾說道，這廝看樣子是準備落井下石，把他老丈人和叔叔、弟弟的部族全部吞并過來，用以彌補自己的損失。
“好吧，另外再加一百戶奴隸，那糧食我就不漲價了，就按照尋常年份的價格結(jié)算。”李峴才懶得操心他們自己人之間的內(nèi)斗，但是這些羌人和土蕃人部落里還有許多當(dāng)年掠奪過去的漢族奴隸，他需要慢慢從他們手里要回來。
這種交易并不需要向州府報備，這些牧場是朝廷許諾給這些蕃官的，他們自己就能做主。不過包斯羅并沒有想到李峴會玩這一手，自己的蕃官印信留在了他的大寨里，需要再過幾天才能完成正式的交割。
所以李峴就開始不斷地敦促這廝趕緊趕回家把官印拿來。
若不乘著今年的雪災(zāi)之機，自己不多弄到手里一些牧場，也枉費了他這些年與這些羌人、土蕃人打下的交道和闖出的諾大名聲。
李家二郎，看上去跟誰都和和氣氣，很好說話，可在底下下手可是黑著呢。
這些草原部落雖然蠻橫，但也是害怕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