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翊默默望著月弦歌臉上的面具,神情凜然道:“道義?弦兒你可知生在皇家別說道義就是手足都可以拋棄,你跟我做買賣無異于與虎謀皮,你不怕我到最后卸磨殺驢嗎?”
“你不會殺我的,也不舍得殺我?!痹孪腋璧恍Φ?“的確,能幫你解咒和救你母妃魂魄的人很多,但是絕對不會有人像我一樣可以幫助你跟長生門建立聯(lián)系,長生門雖有門規(guī)禁止弟子參與皇家之事,可是以現(xiàn)在的情形來看,如果沒有皇室的上古神劍赤霄劍,恐怕不久的將來,第一個被那未出世的妖魔屠戮的就是長生門,長生門是世間修仙第一門派,你若是出手護佑我長生門,便算我們長生門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也唯有長生門能蕩盡世間妖魔保你乾寧皇朝的江山千秋萬代?!痹孪腋柚钢庌@翊的心口說:“但是我知道你無論如何都會幫我的,因為你這里是熱的。”
“你怎么會知道?難不成你跑到我心里去了?”軒轅翊微微沉默,深凝著她淡若熏風(fēng)的淺笑。
月弦歌點著他的胸口,嘻嘻一笑道:“如果你真是為了皇位不擇手段的那種人,怎么可能會為了自己母親的魂魄憂心忡忡?十三年的折磨你都忍下來了,你的心智非常人能及,像你這樣的人深不可測對待敵人絕對不會手軟,對待重視的人卻護短至極,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你比那些只會空口說白話的偽君子好多了,如同我之前除掉一條危害百姓的蟒蛇精一樣,他再是求饒懺悔,我下手也要毫不留情的斬草除根?!?p> 軒轅翊神色仍舊淡淡的,像是忍受了許久的寂寞,緩緩道:“弦兒,你要是個男子就好了,我一定會給你個丞相做做,世間萬千同行人,唯你一人知我心?!?p> 月弦歌手指點著下巴,哭笑不得道:“軒轅翊,你就是個不長尾巴的狐貍,你知道我心中憂慮,一直裝傻充愣逼我將所有底細(xì)和打算袒露在你面前,如今我可是一點底牌都沒有了,而你手里握著夏禹劍認(rèn)準(zhǔn)了我不會放棄,一步一步把我誆進(jìn)了你的陷阱?!?p> 軒轅翊攬著月弦歌的肩膀,大力拍著她的小身板,就差把她拍飛,朗聲笑道:“弦兒,像你這么傻的人我是不會利用的,你這個人貪生怕死又愛錢如命,我要是跟你合作肯定會被你出賣的。而且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還不至于恩將仇報,再說了,我也打不過你師父啊。”
月弦歌嘴角一抽,最后那句話才是根本原因吧!
用力將軒轅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掰開,月弦歌擦過軒轅翊的身側(cè),一邊向他揮手告別一邊說:“阿翊,你不用迎接我了,我會自己去你的皇宮的,記得準(zhǔn)備好大魚大肉招待我,還有青玉茶盞的錢要賠給我?!?p> 月弦歌慢悠悠以御風(fēng)術(shù)飛在半空中飄走的時候,正巧看見因為結(jié)界突然消失摔倒在地沾了一臉泥土的軒轅塵,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說:“宣越王殿下,你行這么大的禮送小女子離開,小女子真是受寵若驚??!”
“女的!?”軒轅塵一個機靈從地上爬起來,指著掠過頭頂?shù)脑孪腋?,一臉驚悚的瞅著軒轅翊:“五哥,你快掐我一下,我這不是在做夢吧?她居然是個姑娘!”
軒轅翊瞥了一眼沒什么見識的軒轅塵,直接踹了軒轅塵一腳,淡淡道:“力度有點小了?!?p> “你……”軒轅塵再一次趴在地上揉著疼得厲害的屁股瞪著軒轅翊,軒轅翊犀利的眼光射在身上仿佛要把他戳一個洞出來,委屈兮兮的從地上爬起來,哭訴道:“五哥,怎么會有這樣的姑娘?。俊?p> 軒轅翊眉頭一皺,淡淡道:“她是怎樣的姑娘?”
“逛青樓,搶花魁,言語無狀,不但不像個姑娘,更不像個修仙之人。”
“有嗎?我覺得挺可愛的?。 避庌@翊輕輕笑著說:“她除了有些缺心眼,腦子也不太好使之外,其他的都非常完美?!?p> 可愛?完美?從他一向淡漠的皇兄嘴里說出來實在是驚嚇。
軒轅塵揉著屁股緩緩道:“五哥,你為什么這么相信這個丫頭?”
“因為她對我沒大沒小。”軒轅翊臉上的笑容極是溫柔,像是層層迭起的潮汐閃著瀲滟水光,月色如霜灑了一地清暉,夜風(fēng)悠悠低喃著靜謐的吟哦。
星月流光相皎潔,幽涼的清風(fēng)徐徐游弋,一樹淡紫色的迷蘇沙華寂寂飄落,細(xì)碎的淺紫色花瓣織成一地暗香馥郁的花路,寧靜的夜晚突然染上幾分繾綣的脈脈溫情。
軒轅翊靜靜凝望著月弦歌離去的方向,臉上的笑意一直不曾散去,他黑亮的發(fā)絲被風(fēng)吹得飛揚飄散,白衣如雪不染纖塵仿佛是從畫作中走出的潑墨山水,目光似有水光流轉(zhuǎn)隱隱帶著絲絲堅定的信念。
雪上飛鴻晚風(fēng)寒,倚窗難眠對閑影。
月照魂夢經(jīng)年別,落花時節(jié)又逢卿。
千嬌閣。
又是一個明媚的艷陽天,月弦歌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打理著花園中盛放的牡丹,花圃中種植的都是極品的昆山夜光白玉牡丹,聽說在月色明朗的夜晚這些昆山夜光白玉牡丹都會發(fā)出瀅瀅的清暉,可惜她一次都沒見到過,拿起水瓢給這些名貴的牡丹澆了一大瓢水,一陣風(fēng)吹來,恰好卷起她的衣擺。
“我的姑奶奶,照你這個樣子澆水,會把這些牡丹澆死的?!?p> 身后傳來花傾雪痛心疾首的聲音,月弦歌眉頭一皺,放下水瓢,轉(zhuǎn)身坐在石桌前,自顧自的喝了杯茶,一只手撐著頭,嘆口氣道:“傾雪,你這花生的也嬌貴了吧,我這種急性子恐怕是照顧不來。”
花傾雪瞪了月弦歌一眼,目光卻極是溫和,笑著說:“我又沒逼著你來干這些事情,不都是你自愿勞動嗎?”
“唉,我本想拍拍傾雪姑娘的馬屁,沒想到拍到了馬蹄子上?!痹孪腋璋β晣@氣一副傷感的樣子。
花傾雪輕笑道:“行了,別再這里裝可憐了,叫我來有什么事?”
“傾雪,我?guī)煾到诰鸵鲫P(guān),他要是發(fā)現(xiàn)我偷溜出來,肯定會把我關(guān)上個三年五載的,到時候我再想下山就難了,所以我打算先回長生門意思意思待幾個月,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千嬌閣就交給你了,你要幫我賺個盆豐缽滿,我下次出來玩的經(jīng)費就全靠你了?!痹孪腋栊Φ拿佳蹚潖?。
花傾雪嘆口氣道:“這么快就要分離了啊,你放心吧,我會打理好千嬌閣,絕不會讓你當(dāng)個窮光蛋的?!?p> “傾雪你最好了?!痹孪腋柘裰粴g快的小鳥繞在花傾雪耳邊說。
“弦兒,我們認(rèn)識這么久,你都帶著面具,如今你要走了,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臉???”
花傾雪靜靜望著月弦歌臉上的鳳羽面具,聲音中含了絲好奇,自己雖與月弦歌相處很久的時間,但是一直沒見過她的真容,不過她一定很漂亮,擁有那樣一雙美麗的眼睛的人,容貌定是不俗。
月弦歌瞇著眼睛,嘻嘻一笑道:“傾雪,等我下次下山的時候,你要是能把這宛城的花樓都收入囊中,我就來當(dāng)你的花魁給你攬生意,到時候肯定會掀起一股萬人空巷的熱潮。”
“千萬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當(dāng)我的老板,要是你來做花魁,我這千嬌閣估計就真的要歇業(yè)關(guān)門了。”
月弦歌一默,緩緩笑道:“傾雪,我這就走了,千嬌閣交與你打理,我很放心。”
花傾雪怔忡地抬眸望著月弦歌,這一刻花傾雪突然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經(jīng)常爽朗微笑的少女并不是如她想展露給自己的那樣堅強樂觀無憂無慮,她其實也會脆弱也會擔(dān)心,可自己卻不知道她這些不安的來源。
眼前一片鮮艷的緋紅色如同三月灼灼其華的桃花,靜靜凝望著月弦歌身著的一襲紅色長裙,花傾雪猛然想起了月弦歌從蟒蛇精口中救下自己的情景,那天月弦歌穿了一身純白色的衣衫,可是最后她的衣衫卻盡數(shù)被蟒蛇精的鮮血染紅,她轉(zhuǎn)過身笑著朝自己伸出手?jǐn)v起了已經(jīng)嚇傻的自己,仿佛是一瞬花開的溫柔,輕輕的說:“姑娘,你喜不喜歡吃蛇羹?喜歡要吃,不喜歡更要吃。這蟒蛇精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就得讓它死無全尸,與其在這里哭哭啼啼,不如跟我一起把它拆骨剝皮,這也算是報仇雪恨了,如果你實在忍不住,非要哭也沒關(guān)系,你可以一邊哭一邊報仇,記住哭夠了仇報了之后,就要忘記過去好好生活?!?p> 這一番安慰人心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更像是嬉笑玩鬧,云淡風(fēng)輕中還透著些許沒心沒肺,可就是這樣一番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話令自己重燃了對未來的希望,自己深陷青樓再次蒙她相救,從那一刻起,自己暗自立誓,今生都要忠于她,這條命從此由她做主,如今她又要離去,帶著自己不知道的理由。
不知為何,花傾雪覺得月弦歌生來就背負(fù)著許多東西,那些自己說不清楚卻能感到無比沉重的東西,月弦歌總是嚷著追求逍遙自在的生活,其實那只是她的偽裝,在她心里,放在第一位的永遠(yuǎn)不是她自己的快樂。
風(fēng)暖日晴,瓦藍(lán)的天空仿佛被濯洗過,干凈而明媚,徐徐的微風(fēng)中滲著淡淡的清水氣息,十分溫柔的撲打著面頰。
月弦歌飛舞在紛紛揚揚的淺紫色花雨中,細(xì)碎的迷蘇沙華花瓣落滿了她緋紅色的千瓣蓮葉裙,紅色霓裳上繡著金色的藤蔓花紋,翻飛的衣袂攏了一袖暗香,墨發(fā)三千飄揚輕舞,幾縷秀發(fā)自鬢角垂下輕輕拂過迷蘇沙華淺紫色花朵的花萼。
月弦歌挽發(fā)的鳳羽玲瓏步搖垂下的層層珠簾墜著一串串紅玉珠,風(fēng)吹花葉,婆娑清鳴,她瞅了瞅自己身上喜慶的衣裙,面具下的宛轉(zhuǎn)娥眉微微蹙起,雖然不是成婚的正紅色,但是如此艷麗的衣衫穿在身上,她差點產(chǎn)生一種自己是新娘子的錯覺,當(dāng)初之所以選這件衣裙,就是因為它最漂亮。她從來不做狗尾續(xù)貂的事情,為了配上這件衣服,她還特意讓花傾雪給她梳了個好看的發(fā)髻。
躺在花枝之上,抬頭盡是一片冰紫色,月弦歌伸手輕撫迷蘇沙華招展的花枝,不由感嘆軒轅翊的審美居然與她湊到一塊兒去了,皇宮和都城都種滿了她最喜歡的迷蘇沙華。
想來他這人也不算是一無是處,至少他的眼光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