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了醫(yī)院,忙前忙后的護士和醫(yī)生摩肩擦踵,在與死亡與生存我們都是零距離的接觸和觸碰,這個世界上,癌癥,白血病,一切有可能侵蝕人類的疾病,我們都稱之為殺人不犯法,連精神病都有這樣子看似人性化的特權(quán),老者一路走,一直沒有停,反而到了停尸間,停尸間的管理人員告訴我們不能隨意出入,老者遠遠的往里看了一眼,轉(zhuǎn)過頭來,輕聲的對我們說“終于見到了死后自己的擺放和樣子,”然后又是一路行進,看著病房里垂暮者們不停的咳嗽和奄奄一息,因為長期不進食而凹陷的臉頰,老者說,也許我這是在照鏡子,照我去世前的樣子,但是我終于見識到了死亡的原生態(tài)。
然而老者并沒有滿足于這萬象人間,包括所見的星辰萬里,你死我活,中華美好禮儀云云,并沒有讓他滿足,他認真的看著我們說,我有七天可以享受光明,可是我只想再去最后一個地方。
所以我們一同去了墓地,墓地的石板被太陽曬的暖暖的,老者告訴我:“第三排第九個就是他想見的人,每一次他都依賴著自己的摸索,找到這塊石板,每天來與她說上幾句話?!?p> 老者告訴我說生前只談過一次戀愛,就是他剛失明不久的時候,在病院里認識一個女孩,女孩的模樣他并不知道,只是女孩得了一些病,不能太久的勞累,總是在病床上待著,與老者談天說地聊人生,兩個人有極其的心靈默契,不過后來老者才覺得,如果是一起生活,未必有現(xiàn)在這么舒服的相處模式,人人一樣呀,距離產(chǎn)生美,兩個人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相互發(fā)誓,只要出了院,就走進婚姻的殿堂。
本來在醫(yī)院無數(shù)次尋死的老者,終于對人生有了又一次的希望,因著愛情或許說的有點俗氣了,就因為著世界上有跟他和女孩更值得去經(jīng)歷的事情吧,于是老者在一次次治療中,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了下來,當(dāng)然,要說活了下來,精神狀態(tài)的強大,一定是要比生理狀態(tài)更強大的。
可惜的是,姑娘再也不見了,老者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知道,姑娘沒有抵抗住最后一次的地獄修行,在手術(shù)臺上永遠的對世界說了再見,老者一路打聽,打聽到了姑娘的墓碑,只要有時間就來祭拜,這一祭拜就是幾十年,而今他終于可以看清楚姑娘的容貌了,老者西裝筆挺,帶著一束滿天星,正式的昂首挺胸的走在我們前面,在姑娘的墓碑前,單膝跪地,大聲的問:“你愿意嫁給我嗎?”“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做你答應(yīng)了”老者聲音顫抖,流出一滴滴的淚水,撫摸著墓碑對我們說,她真美,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遇見她,拼盡所有都行。
我們陪著老者在墓碑前待了整整兩天兩夜,亭東自然筆挺的站著像木頭一樣的,而我也希望在老者的背后不發(fā)一語,忽然想起張國榮的一句話,我一生沒做過壞事,怎么會這樣。
聽著老者不停的敘述過往,曾經(jīng)被姑娘喂下的紫米糕,一吃就是幾十年,因為聽到了姑娘說愛滿天星,所以屋子里養(yǎng)了一屋子的滿天星,連門口都是,每年都有新的滿天星來到家里,他把它當(dāng)做她的氣味,仿佛除了導(dǎo)盲犬,還有姑娘一直陪著他。
在他忽然睡去時,我們在蝶玉里走了出來,發(fā)現(xiàn)我們所有人只不過在渡口做了一場夢,我問不念:“這夢里的一切取決于我就不該是這樣的?。俊辈荒罹従忛_口:“入夢者共享,這夢里的一切取決于你,老者,和亭東的潛意識。”我笑了一下,確定我確實在譏諷:“亭東還有潛意識嗎?”不念笑著搖搖頭:“莫欺少年呆”
老者緩緩醒來,眼角掛著淚珠,說你“謝謝,謝謝大家讓我重見光明,在光明之中我看到的是光明之外更美好的東西,才覺得我的人生似乎真正的,就是這短短七天,無論結(jié)果如何,下輩子要做什么,我都謝謝大家為我付出的一切?!蔽依±险叩氖终f:“老人家不必感謝,一切皆是我們的職責(zé)?!?p> 隨后,背后天梯上升,老者慢慢的走向了天堂,一切在背影中結(jié)束,仿佛老者這只有虛影的暗淡人生,可我又不覺得這人生暗淡,因為一個人心中有情,有溫暖,就有愛,有愛就有希望和戚跡,如此想來,這就不是不光明的一生,而是充滿光明的一生,甚至生命力的陽光可以普照大地,我沒有在夸大愛的力量,所有冷漠的東西,被愛化解的話,再重的不甘心和抑郁壓抑,都能在愛里得到一個重生。
我和不念說:“或許,我們應(yīng)該多接一些像細犬一樣的客人。我和不念相視而笑,之后哈哈大笑,連木訥的亭東都露出微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