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幸好不是人類
那一刻，世界安靜了下來。
沒有天崩地裂的災(zāi)難般的巨響，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推土機(jī)作業(yè)的轟隆聲響，沒有山洪暴發(fā)時發(fā)出的咆哮……
世界很安靜，他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映入眼簾這如花笑靨。
這笑容，明媚而高遠(yuǎn)，似一股清風(fēng)拂來，吹散他心頭的焦慮與惶恐。心，在那一刻，安靜下來。
他愣愣的被她拉著走出人群，來到旁邊的一個小土坡上。
她的手很溫暖，是那種能夠燙貼人心頭的溫暖。
“你怎么來了？”她問道。
他怔怔地看著她，下一秒，他猛地把她擁入懷中，他狠狠地抱住她，像是泄渲自己的擔(dān)憂與害怕，又像是要把她揉碎了放在心窩里。
“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說著，聲音低沉，帶著些許哽咽，“方才那些學(xué)生在哭，他們叫著蘭蘭老師，我以為那是你?！?p> 他抱得很緊，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心里卻是一片感動。他就是因為知道了這里發(fā)生了洪災(zāi)，怕自己有危險，才日夜兼程趕過來的么？
她知道BJ到這里有千里之遙，昨天才發(fā)生的事故，他今天晚上就趕到這里了，不用說他肯定是不眠不休的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她就這樣任他抱著，一邊輕拍他的背，安撫著他的情緒。
過了許久，他才放開她。
她認(rèn)真地打量了他一番。此時的他，再沒有銀幕上的光鮮靚麗，頭發(fā)有些散亂，眼底一片青黑，眼睛里布滿血絲。但精神卻是亢奮的，眼睛一味的盯著她看，一絲困乏倦怠都沒有。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前額上。那里，有一小塊淤青，好像撞破皮了，有血珠滲了出來。
她皺眉，伸手去撫那道傷痕：“怎么弄的？”
額頭上有隱約的疼痛傳來，他這才想起來發(fā)生過的事情。那是快到西寧的時候，在高速路，有個家伙沒有任何預(yù)兆的突然就把車子停了下來，他的車跟在那個人的后面，當(dāng)時他可是開開足足時速兩百公里的，眼看就要撞上了。他緊急剎車，在挨著前面那人的車的前一秒停了下來，但是緊急剎車帶來的慣性/力量太大，他整個人朝前沖，額頭就撞到車頭上去了。
前面那車的人嚇了一大跳，拼命道歉，他也懶得理那個人。因為他急著要去尋人，直接就把車開走了。
“疼不疼？”她問道。
“有點?！彼侠蠈崒嵉幕卮?。之前一副心思全在她身上了，一心只想快點找到她，也沒有怎么去理會。現(xiàn)在找到她了，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這才感到了疼痛。
她嘆氣：“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這般讓人不省心??？”
他看著她，當(dāng)時的他，聽聞她就在災(zāi)區(qū)，都快急死了，哪里還顧得了那么多……
不過她這話……聽起來像是責(zé)備，卻透著濃濃的溫馨，她還是關(guān)心他的。
他一下子覺得心情好了起來，一掃連日來的壓抑，天空放晴的感覺真是好啊，他覺得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她拉他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她看著他，關(guān)切地問道：“頭不頭暈，想不想吐？”
頭暈和嘔吐都是腦震蕩漾的表現(xiàn)癥狀之一。
他看著她，他應(yīng)該回答是有呢，還是沒有呢？
見他不說話，她不由有些急了：“這可怎么辦？這里可是災(zāi)區(qū)，沒有那么精良的儀器和設(shè)備做檢測，做不了檢測也就判斷不了病情，醫(yī)生也無法開藥，這要是耽擱了，要是顱內(nèi)出/血的話，那可怎么辦？”
她道：“我現(xiàn)在就跟醫(yī)療隊說一聲，讓他們送你回去，到大醫(yī)院好好查查，不要耽擱了。”
他笑了，他就喜歡看她緊張他的樣子。別看她平日里一副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樣子，其實還是很緊張很關(guān)心他的。
被人重視的感覺真好，特別是被自己在意的人重視著。
明明那么的在意自己，卻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她就是這樣所謂口是心非的人。
無所謂了，反正他已經(jīng)知道了。
他拉住轉(zhuǎn)身要跑的她：“我沒事，真的沒事。眼不花頭不暈，也不想吐?！?p> “真的？”她有些不相信。
“是真的，要不要我跑一圈讓你瞧瞧？”他笑道，“真的一點都不嚴(yán)重，我當(dāng)時就是覺得疼了一會而已。什么頭暈嘔吐都沒有，就是額頭上劃破點皮而已?！?p> 她這才放下心來：“你坐著別到處亂跑，我去取些止血繃帶來?！彼D(zhuǎn)身，走進(jìn)了旁邊的醫(yī)療救助站。
很快，她就出來了，手里多了一塊止血繃帶。她示意他坐好，然后去撕止血繃帶上的膠紙。
他非常配合的把凳子朝前挪了挪，然后身子朝前傾，把額頭探到了她的面前來。
她怔了一下。
面前的他低眉順目，一副乖寶寶的樣子，說不出的乖巧。他這樣做，透著一股示好和撒嬌的意味。
她不由覺得好笑?，F(xiàn)在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來，以前怎么不見他這般乖巧？如果真的如此聽話乖乖待在家里的話，也就不會讓人如此擔(dān)心了。
她把止血繃帶對著傷口貼好，再在繃帶兩頭輕按了一下，固定好。
“你的手法真好，一點都不疼?！彼煌皶r的表揚人家一句。
“你跑到這里來，殷玲教授知道嗎？”她問他，她知道這段時間他都住在殷玲教授的家里。
“我給殷老師留了紙條了。”他老老實實的說道。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到了這里了，還是再打一個電話給殷玲教授報平安吧?！彼钢概赃叺尼t(yī)療救助站，“那里有電話?！?p> “不用，我有手機(jī)，我用手機(jī)打?！彼f著就掏出手機(jī)來。
她忙道：“沒用的，這里的移動發(fā)射塔倒了，手機(jī)用不了，我們都是用醫(yī)療救助站的電話跟外界交流匯報的?！?p> 他不信，拿出手機(jī)仔細(xì)看。果然，一格子信號都沒有。
他只得作罷，問道：“發(fā)射塔什么時候倒塌的？”
她想了想：“前幾天吧，我們前兩天在沙子崗村演出的時候，也是這樣，沒有信號，附近這一帶都這樣，信號不太好，有時有信號，有時沒有，我們都習(xí)慣了。”
他愣了一下，好一會才問道：“你幾天你都沒有收到我發(fā)給你的信息嗎？”
她很是訝然：“你什么時候發(fā)了信息給我？”
他明白了，由于沒有信號的緣故，她無法收到自己發(fā)過去的信息，自然也就不會復(fù)信息給自己了。
而自己呢，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頭，卻還要使小性子，埋怨遠(yuǎn)在災(zāi)區(qū)為災(zāi)情奔波勞累的她，沒有給自己復(fù)信息。想到這，他就覺得慚愧。
“納蘭……”他看著她，想要說點什么，卻不知道要說點什么才好。
她哪里知道他心里面愧疚得緊，以為他不適應(yīng)，笑道：“快去給殷玲教授打電話吧，她肯定擔(dān)心死了。你一整天也沒吃過東西吧，我去給你拿些吃的過來。”
他依言去了醫(yī)療救助站，撥通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殷玲教授焦慮的聲音，殷玲教授果然擔(dān)心死了，一迭聲地問他究竟去哪里了，安不安全，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安慰殷玲教授：“沒事的，險情都已經(jīng)排除了，搜索工作還在進(jìn)行，不過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
殷玲教授這才放心下來，催他快點回來。
他答應(yīng)殷玲教授，這兩天就回去。
他出來的時候，她正好也過來了，手里捧著一碗康師傅快食面，已經(jīng)泡好了。她招呼他坐下，把那碗熱騰騰的面條放到他面前，笑著道：“餓壞了吧，快吃吧?！?p> 松懈下來的他，這個時候才感到饑腸轆轆，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一天一夜沒進(jìn)食了。他把面條移前一些，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吃完了，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來，道：“面條真好吃啊?！?p> 她就知道他是一個暖心的孩子，哪怕再不好吃，他也不會當(dāng)場拂了人家的好意的。其實，這種速食的東西既沒營養(yǎng)，也不見得有多好吃，但是緊急關(guān)頭時候，填滿肚子，維持溫飽還是大有用處的。
見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馬上又補充道：“真的，不騙你，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面條了?！?p> “嘴真甜?！彼υ捤?，“讀書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哄著殷玲教授開心，不罰你的吧？”
他裝無辜：“沒有啊，我讀大學(xué)的時候，一直都是聽話的乖孩子，殷玲教授可喜歡我了。”
她笑了笑，一邊收拾一邊道：“你這是餓的，所以什么都覺得好吃。若在平時，你還會這么說嗎？”
他在心里說：“會的?！币驗樗龅臇|西，再難吃他也會覺得好吃的。
她告訴他，她跟隨北音附中慰問團(tuán)前天晚上就來到這里了。沒想到天氣如此的不好，暴雨連連，他們本來打算表演完就撤的，沒想到在表演過程中，意外就發(fā)生了。暴雨引發(fā)泥石流，是那位叫做蘭蘭的中學(xué)教師帶著他們一團(tuán)的人避開了泥石流，不想那位女教師卻因來不及跑，而葬身泥石流下。等他們齊心協(xié)力把她挖出來的時候，這位女教師已經(jīng)沒了呼吸。
他擰眉問道：“這位蘭蘭老師是本地人嗎，她的親人呢？”
她搖搖頭：“她在這里沒有親人，一個都沒有。她不是本地人，聽說她的父母是在外地做生意的，后來生意失敗，父親跳樓自殺，母親帶著她來到這里生活。卻因深受打擊，一病不起，前兩年也走了。她一個人在這里教書，挺堅強(qiáng)的一個姑娘?！?p> 她再想了想：“哦對了，她有一個兒子，我待會帶過來給你看看。”
他很是愕然：“沒結(jié)婚就有個兒子了？是未婚先孕嗎？那孩子的爸爸是誰？”
納蘭看著他，笑得很是神秘：“待會我把它帶過來給你看不就知道了？”
他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帶給我看有什么用，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找到孩子的爸爸?！?p> 她笑了起來：“我?guī)^來給你看，當(dāng)然是讓你幫忙收養(yǎng)它呀，這個忙你幫還是不幫啊？”
他覺得頭皮有點發(fā)麻。納蘭就是這樣的人，從不求人，一求人的話，所有人都得給她嚇走。
“我嗎？”他指了指自己，苦笑，“我哪有時間照顧別人?。俊?p> 他說的是實話，像他這么忙的人，夫的抽不出時間來照顧小孩子。
看他不愿意，納蘭很爽快道：“沒事，我收養(yǎng)它得了，我來照顧它?！?p> “你瘋了？”他不同意，“一個姑娘家家的，帶個小孩子，成何體統(tǒng)？別人會說閑話的?！?p> 她望著他搖頭：“那也沒辦法啊，它媽媽又不能照顧它了，也只有我們這些朋友幫忙照顧了?！?p> “你……”他被她的固執(zhí)氣得有點說不出話來，見她期待的眼神，他只好讓步，“好吧，我就先收著，讓殷玲教授幫忙看著吧。”
“你肯收養(yǎng)它就行。”她很是開心，“我?guī)н^來讓你瞧瞧。”
“好吧。”他無可奈何道。
他覺得，納蘭就是太善良了，看不得別人的不好，特別是那些有悲慘經(jīng)歷的，她都要插上一腳，更別說在路上看到需要幫助的人，及時伸出援手等等之類的事了。當(dāng)然，如果沒有她的古道熱腸，在他被車撞倒的那個晚上，她也就不會救他，他也只能等死了。
他不是覺得幫助人不好，可這古道熱腸也不能太過了。不然的話，領(lǐng)養(yǎng)一大堆的孩子回來，他還怎么跟她過二人世界??？
就在這時，納蘭回來了，手里多了一個灰撲撲的東西?？醋屑?xì)了，是只小鳥，還是只很難看的小鳥。比白鴿稍大一些，羽毛卻是灰色的，腦袋小小的，但是眼珠子卻很靈活，四下張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
這個小家伙的腳上拴了個鐵環(huán)，拉出一根繩子來。但是納蘭并沒有用繩子束縛它的意思，這個小家伙似乎也沒有要飛走的意思。
“這……這就是你說的，兒子？”他驚訝道，同時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