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黑李芷蘭就吩咐八老打烊關(guān)門。李棗道:“不要關(guān),關(guān)不住?!毙≌俚溃骸昂伪囟嘁坏朗帜_,反正一會兒還要開。”李芷蘭道:“早些吃飯,早些上床?!毙≌贇饧睌牡溃骸澳愦蛩愣闼惠呑??”李芷蘭道:“躲一天是一天,你今天仍舊和我睡?!毙≌俚溃骸按蛩酪膊缓湍闼?,你從他們幾個里邊挑一個陪你睡吧?!卑死鲜治枳愕傅溃骸斑x我選我。”李棗也舉手道:“選我選我?!敝挥旭R周憋著不敢做聲。李芷蘭正要發(fā)作,門外又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李芷蘭滿腔怒火煙消云散,惴惴不安道:“飯都沒吃完,這么早就來了?”李棗道:“決不會是她?!毙悴诺溃骸昂我砸姷茫俊崩顥椀溃骸八磺瞄T。”秀才道:“那我去開門?!崩钴铺m道:“當心點?!毙悴判⌒囊硪戆验T打開一條縫,周修德擠進來一顆腦袋望了望道:“這么早就關(guān)得嚴嚴實實,又在謀劃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馬周把周修德放進來,仍舊把門關(guān)好。八老早把兩盤肉菜端起來藏在桌子下面。周修德慢條斯理踱到飯桌邊看了看道:“不會過日子,這么多人,就吃這點豬食。”小召怒道:“你前幾天是和一群豬在一張桌子上吃的飯?我們是豬,這里是豬圈,你快些從豬圈里面滾出去吧。”李芷蘭扯了扯小召道:“先生吃過沒有,要不要一起吃一點?”周修德道:“幸虧吃過了,不然就這幾道菜,我下得去口?不是我說你們,真不會過日子,吃不窮,穿不窮,沒有盤算一世窮,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賺出來的,懂不懂?”八老道:“不要廢話,你真吃過了?”周修德道:“吃過了。”八老道:“不會再吃了?”周修德道:“年紀輕輕的比你奶奶還啰嗦?!卑死系溃骸安辉S后悔。”說完把手里兩盤菜端出來放在桌子上面。周修德瞠目結(jié)舌,氣呼呼指著八老道:“小鬼頭,沒良心,我?guī)湍阕隽藢O子,白撿了萬貫家財,你卻如此對我?!卑死闲ξ溃骸皳煲彩菗煳夷棠痰?,不是你的,所以沒必要念你的好,除非……”周修德道:“除非什么?”八老道:“除非你告訴我們你是誰。”周修德道:“偏不說,自己猜。”八老道:“我猜你是城隍廟里土地公公轉(zhuǎn)世?!敝苄薜裸读算?,夸張地哈哈大笑起來。忽聽得門外董沅君喝道:“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死到臨頭了,居然還笑得如此開心,真是氣死我了?!敝苄薜履樕笞?,忙拖了一條板凳到飯桌邊,和李芷蘭他們擠到一起。李芷蘭望了望李棗,李棗點了點頭。李芷蘭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脫。”李棗欲起身去開門,董沅君勢大力沉一腳踹在門上,兩扇門板轟然倒下,除了小召和李棗,屋里其他人個個嚇得臉色煞白。董沅君把踹門的那只腳抬起來踢了踢道:“什么破爛店破爛門,這么不經(jīng)踢,差點崴了老娘的腳?!卑死系溃骸皩Σ蛔?,讓知府娘子受驚了,一百年的老店,門也一百歲,不知道你欺負它們,好不好意思?!毙≌俚溃骸敖心悴灰P(guān)門不要關(guān)門,打完架還要修門?!倍渚吡艘宦暤溃骸安挥眯蘖?,等會兒一把火全燒了。”李棗走出來給董沅君躬身行禮,董沅君把頭扭到一邊道:“收起來吧,從昨天起,我已經(jīng)不認得你了,你的禮,我不能受,也受不起?!崩顥椀溃骸爸婪蛉藭恚瑥淖蛱炱鹨恢惫Ш蚍蛉舜篑{。”董沅君道:“我這幾天瞌睡大,讓你們多活一晚?!毙≌侔崔嗖蛔?,厲聲喝道:“你蚊子銜秤砣,好大的口氣?!毖銉簭拈T外走進來,站在董沅君身后,幽幽說道:“每天都是這一句,你能不能換一句新鮮的。”小召道:“你昨天銜的秤砣只有拳頭大,她今天銜的秤砣有城門那么大,新不新鮮?”董沅君道:“雁兒,不要和她啰嗦,你看一看,一個掌柜的妖精婆娘,一個下三濫的燒火丫頭,一個老氣橫秋的窮酸秀才,還有一個多嘴多舌相貌丑陋的小廝,加上李棗,是不是都在這里了?”雁兒望著眾人掃了一遍道:“好像多了一個?!敝苄薜旅Φ拖骂^。董沅君懶洋洋道:“他自己這時候湊熱鬧跑到這里送死,我只好照單全收,怪不得我?!崩顥椀溃骸白蛉諏ρ銉汗媚锒嘤械米铮獨⒁獎?,全在李棗一個人身上,求夫人不要殃及旁人?!倍渚溃骸耙茵堖^你們狗命可以,把周修德那狗官交出來?!崩顥椀溃骸斑€沒有找到。”董沅君道:“那就怪不得我?!闭f完環(huán)顧眾人道:“誰第一個死?”李棗忙伸手攔在董沅君身前,董沅君喝道:“好,算你第一個。”說完雙掌揮出。李棗情知不是對手,若要還手只怕死的更快,索性不躲不閃,硬生生受了她一掌,高大的身軀直飛出去,砸翻了一片桌椅板凳。小召縱身躍起,穩(wěn)穩(wěn)落在董沅君面前。董沅君對雁兒道:“怪不得你會吃虧,看這一起一落,似乎有兩下子?!毖銉旱溃骸胺砰_了打,決不怕她,夫人讓開,我和她拼個你死我活?!倍渚溃骸斑@兩天瞌睡大,三下五除二殺光了,好回去睡覺。”說完打了個哈欠,對小召道:“快點?!毙≌倩鹈叭桑罩渚斝鼐褪且挥浾信频淖凤L奪命拳。董沅君斜斜避開道:“也就那么回事,雁兒你輸?shù)貌辉摗!毙≌儆謸]出一拳,跟著一腿掃出。董沅君輕松躲開,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道:“輪到我了。”說完衣袖一揮開始動手。李棗叫道:“夫人手下留情?!倍渚溃骸傲羰裁辞椋嫉盟??!毙≌倜懔投渚苄藥资畟€回合,呼吸漸粗,董沅君道:“玩夠了,不玩了。”電閃雷鳴連攻數(shù)招,小召腳步虛晃,董沅君一掌拍在小召背上,大聲喝道:“去死吧?!毙≌傧駭嗔司€的風箏飛了出去。八老早有準備,飛身撲過去擋在小召前面,小召一頭撞在八老身上,兩個人滾做一堆。董沅君縱身過來,欲待痛下殺手,八老一骨碌爬起來,抱住董沅君雙腿。周修德正要起身制止,董沅君忽然捂住自己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董沅君拔了一下自己的腳,八老死死抱住董沅君不放。董沅君皺著眉頭干嘔了一聲,嘴里喊道:“放開?!卑死先耘f不放。董沅君又干嘔了一聲,雙手捂住自己的嘴,把身子轉(zhuǎn)向粉館大門,嗚嗚叫道:“快放開!”八老松手,董沅君一陣風似的沖到大門外,哇哇地嘔吐起來。雁兒跟著沖了出去,李棗也沖了出去。八老把小召從地上扶起來。李芷蘭道:“沒打壞吧?”小召道:“沒事。”李芷蘭道:“我去看看,把她打壞了更不妙?!毙≌俚溃骸澳阊劬ο沽耍∪撬蛭?,我哪里打到她,連衣袖都沒碰到!”李芷蘭探頭探腦來到粉館門口,周修德也跟著她趴在門口,李芷蘭道:“知府娘子沒事吧。”董沅君又哇哇地吐了一陣。李芷蘭道:“怕是打累了,快進來歇一歇,喝口茶水?!倍渚龑ρ銉旱溃骸白撸裉齑虿怀闪?,明天再來接著打。”
李芷蘭望著兩扇簇新的大門若有所思,八老走出來,也抬眼看了看,沖李芷蘭道:“自己家的店,像自己家的男人,總是怎么看也看不夠?!崩钴铺m道:“大清早就瘋言瘋語,挨揍沒挨夠?”八老道:“是沒挨夠,可惜女煞神不來了?!崩钴铺m道:“你快閉嘴,要是真把她念來了,不等她動手,我先賞你一個大嘴巴?!毙≌僖瞾淼介T口,問道:“你們看什么?”八老道:“她在看她的男人?!毙≌俚溃骸澳腥嗽谀睦铮俊崩钴铺m道:“現(xiàn)在還沒有,等過年就有了?!毙≌俚纱笱劬Φ溃骸罢娴模俊崩钴铺m道:“騙你做什么,等過年的時候,我請兩張門神回來,一左一右貼上去,到時候你一個我一個?!毙≌俚溃骸芭?!”李芷蘭道:“你們倆做得出,讓秀才跟著李棗去賣肉?!卑死系溃骸芭率裁?,秀才算盤打得比你還好,他們倆一文一武,是最佳搭檔?!毙≌俚溃骸拔疫@幾天身上懶,不想動。”李芷蘭道:“誰一個月沒那幾天?秀才是讀書人,不到萬不得已,這種事,不要叫他做,我把他關(guān)在后院里,連跑堂打雜都不舍得叫他做,你們倒好,把他趕出去賣肉。”八老道:“好心當成驢肝肺,你以為我們不想出去玩?天天悶在這粉館里看著你,煩都要被你煩死了,要不是怕那女煞神殺過來,我們舍得讓秀才去賣肉?”李芷蘭道:“李棗不是說,她白天礙著面子,不會來嗎?”八老道:“要是萬一她來了呢?”李芷蘭嘴硬道:“她要是真來了,我好言好語敬著,好吃好喝待著,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小召道:“和她啰嗦什么,走,我們都去賣肉!”說完拉起八老就走。李芷蘭忙撲上去抱住小召道:“好,好,算我錯了。”小召沒好氣道:“真錯了?”李芷蘭把小召拖回來,指著大門道:“橫豎看著不順眼?!毙≌俚溃骸安豁樠墼趺崔k?原來那一付明明叫那婆娘踹斷了榫頭,你有本事把它接上去?”李芷蘭道:“要是人斷了,把你爹喊來,能幫忙接上去,木頭斷了,比人還難接?!毙≌俚溃骸皬U話?!崩钴铺m道:“門是新的,柱子是舊的,窗子是舊的,牌匾是舊的,不配。”八老道:“房子也是舊的,干脆把那女煞神請來,讓她幫忙把房子扒了,我們蓋新的,好配你這付新門?!崩钴铺m道:“好主意!幫我找你的財主奶奶借幾百兩銀子。”八老道:“不借。”李芷蘭道:“小氣?!卑死系溃骸澳棠淌俏业?,錢不是我的?!崩钴铺m道:“人都是你的,錢不是你的?”八老道:“不是,該是我的,錙銖必較,不是我的,分文不受。”小召嘖嘖贊道:“出口成章!姓八的,等幾個月和秀才哥哥一起去趕考吧。”八老道:“若是考中了,你做我的誥命夫人?”小召哈哈大笑,伸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道:“姓八的,你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接地,整個人就剩下了一張嘴!”李芷蘭道:“說正事,我打算買點油漆回來,把內(nèi)內(nèi)外外重新漆一遍,你們說好不好?”小召道:“敗家子,花那個冤枉錢,還不如省下來,我們扯點好布料?!崩钴铺m看了看八老道:“等幾天就要擺酒宴了,辦喜事得有個辦喜事的樣子。”八老道:“辦什么喜事?”小召道:“他不就當個孫子,值得你小題大做?掌柜姐姐,你是不是太偏心了!”李芷蘭道:“你懂什么,他馬上就是人家屋里的人了!”小召忍俊不禁道:“說得他好像個要上花轎的新娘子。”八老道:“掌柜姐姐,謝謝你,你有這個心就行了?!崩钴铺m道:“不行,這回你得依我的。”八老道:“我還不知道你?看我要走了,抓緊時間拼命用我一回,到時候爬上爬下累死累活還不都是我的事。”李芷蘭氣得直翻白眼道:“不漆了,酒宴也不擺了,小召你幫我,現(xiàn)在就一頓棍棒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