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談話基本到此結(jié)束,因為門外興安來報,劉統(tǒng)勛求見。劉統(tǒng)勛對乾隆對令妃而言都是熟人,甚至像一家人差不多,所以乾隆沒有讓令妃離開,只命劉統(tǒng)勛進來。
劉統(tǒng)勛快步進入,禮畢,見令妃在此,又向令妃施禮。于是賜座。劉統(tǒng)勛坐定,稟帝曰:
“皇上,偽稿一案,查得不甚順利,因為凡是查明涉案者,皆互相推諉,或者干脆把責任推給死人,一些地方不得不刑訊逼供。在嚴刑下,有的人先是招供,可是一旦不用刑,他們立刻翻供,所以耗費了大量時間財力,什么都查不出來。”
乾隆也明白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一份偽稿,到底是誰寫的,如何查,怎么查?
但是必須查。因為此前,已經(jīng)有一個山東曲阜的漢族人叫曾原野,聚眾一千多人鬧事,主要還是反清復明,被清軍盡皆圍剿。寬松的政策無法再實施。
然而,如此緊下去,有可能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以后也不能再回頭。從最初的改革者,淪為現(xiàn)在的保守派,一切皆因民族問題。乾隆所代表的勢力,也許從此后就是逆流而動。種族,民族,到底還是占了上風。
他對劉統(tǒng)勛說:“各地的幫會,組織,團體,個人,凡是涉及反清復明的,一定要取締?!?p> 此時是和平年代,基本上這種壓制是屬于到處撲火救火,還不至于讓誰有機會大規(guī)模趁火打劫。
他反復強調(diào)了對反清復明者的政策,劉統(tǒng)勛沒聽進去別的,只對一個詞如雷貫耳:
取締,取締,取締……
劉統(tǒng)勛也是漢人,他官至宰相,位極人臣,都是乾隆一手提拔重用的結(jié)果。他感念帝恩,所以才不愿讓事態(tài)演變成舉國告密,一片混亂的局面。已經(jīng)有好幾個大臣私下里找過他,讓他勸帝不要再查辦偽稿??墒莿⒔y(tǒng)勛看皇帝的意思,不會同意。繼續(xù)說,只能被他訓斥。
乾隆的想法,是追不到源頭也要追。
他不得不盡一切可能打破這個鏈條,瓦解由點到線,由線到面的那些或蓄意或自發(fā)的布局。下棋走一步看三步,如不能防患于未然,很可能天下大亂。
劉統(tǒng)勛退下之后,乾隆決定忙里偷閑,帶令妃去兵部接永琪回來,順便看一看永琪有沒有長進。令妃挺著肚子隨他去了。見了永琪,乾隆看他宗之瀟灑美少年,出口成章,多才多智,心中喜愛,便留意日后將他作為立儲的重要人選。永琪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從此恪盡孝道,工書善畫,十年之后,乾隆第一個封王的兒子,就是永琪,‘和碩榮親王’還會有好多動人的故事在后面等著。
乾隆考察永琪的騎射本領(lǐng),果然日益精進,心中高興。又問令妃:“你想不想學射擊?”
他只是隨便說說,無心真教令妃。因為一個孕婦,開槍打靶,很不合時宜。但她特別感興趣,對他說:“臣妾想學,因為日后我若有幸常在您的左右,學會開槍,或許可以保護您?!?p> 于是一再懇求要學。乾隆便答應她,帶著她和永琪到打靶場,為她挑選了一支類似于毛瑟槍的最小型的槍,教她打靶。令妃并不懼怕,而且手急眼快,打得也很準。乾隆嘆服,感慨她若是男人,會是一個好兵。如果有軍事智謀,甚至可以升任將軍。
令妃想要這支小毛瑟槍,乾隆本來不想給她,但又不想掃她的興,便對她說:“槍可以在你手上,但如果你真要用時,需找我要子彈。否則一旦平時不小心,走了火,恐傷到你自己?!?p> 令妃高高興興地從他手中接過槍,說:“火器有它的長處,可以襲遠。”
永琪說:“皇阿瑪,鳥槍的精準度能打中飛鳥,兒子要好好練習,將來會有用?!?p> 乾隆說:“鳥槍只有一個槍把,火槍卻有槍托,射擊平穩(wěn)。你可以多練習火槍?!?p> 永琪回答:“是?!?p> 令妃說:“過幾天朝祭,您若不能來,臣妾就自己去?!?p> 乾隆說:“我抽空去看看?!?p> 令妃說:“家人之間確實該時常見一見。”
乾隆摟著她,又拉過永琪,對她說:“我們是一家人?!?p> 令妃感嘆,皇帝也想找到家的感覺,也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他們真的是一家人,沒有其他人,該多好。
可是皇帝這么說,對永琪首先就不公平,因為他有親媽媽。
祭祀儀式的日子到了,這種祭祀的意義是表明祖先在陰間仍會保佑后人享有食物,幫子孫維持生計?;实塾惺虏灰欢▉恚屎笠膊环奖愠鋈?。由嘉妃主持,張羅得不溫不火。
令妃問小順子:“早年滿族的祭祀活動有什么講究?”
小順子回答:“奴才小時候,是分家祭和星祭的?!?p> 琥珀問:“什么是家祭,什么是星祭?”
小順子說:“家祭分朝祭、夕祭,星祭么,是全族人都要來,按照長幼朝著北斗七星的方向排列?!?p> 令妃說:“真有趣?!?p> 小順子說:“我小時候,我們家族的祭祀活動可好玩了。要擺七盞油燈碗,七盅米酒,七個香碟?!?p> 令妃問:“你們對七這個數(shù)這么重視啊?”
小順子回答:“是啊娘娘。而且,還要祭山神呢。就是把彩色的紙條或布條掛在山林入口的樹上?!?p> 令妃說:“小順子,你說得本宮都想去你們家里見識見識了?!?p> 小順子說:“娘娘,我們滿族人的族長,也就是穆昆達,是特別敬重薩滿的??上г谠蹅冏辖?,很少見到薩滿。如果有薩滿,您可以聽薩滿唱《背燈調(diào)》,《領(lǐng)牲調(diào)》,別提多好聽了?!?p> 令妃問:“有舒妃唱歌好聽么?”
小順子說:“比她唱得好聽多了?!?p> 琥珀說:“你唱一唱給娘娘和我們聽聽?!?p> 小順子說:“那時候年齡小,怎么唱都忘了?!?p> 令妃心情大好,對小順子說:“皇上都從來沒給我講過這些。”
小順子答道:“皇上那么忙,也沒時間給您講啊。奴才給您講便是。